就算是很骄傲的人,也会在爱情里找不到出口。
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没和他分开过。我们的家隔了不到两条街,在同一个学校读书。
小学的班主任是个皮肤油亮的女人,每天晚上总是看着每个人写完作业才让回家,现在想想我竟然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上晚自习了。
我是转校生,自然暗自努力不想被落下;他是二年级就会背藤王阁序的小神童。与其说是小神童,不如说是小诗人,他的寸头,白皮肤,挂着汗滴的额头,扬起的下巴,像是民国先生身边的书童。他至今都爱写诗。
童年有多快乐呢,就像夏天凉爽绿色的晚风。
到了高中,我们同在重点高中不同的班级。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小城市,普通高中和重点高中之间就像住在平房区和市中心的高层,存在很多暗自的比较。而这些比较是我整个高中无比自卑的根源。
学校大门有一条笔直的马路,向南走是住在市中心有抽水马桶的孩子,向北走是我。那时的我敏感的像个小兔子,我察觉到些许不同,却又说不出口,脾气变得更加执拗。
而那时的他,是篮球场上的一阵风。有时吹过我,有时越过我。
高一的下午,那是班里轮换位置,我恰好坐在最后一排。晚饭时间我仍在写作业,突然一袋零食从头顶砸下来,等我回过神往外看是,只看到他校服摆动的下摆。
这样的事又出现过几次,后来袋子里开始有纸条,他说你记得吃饭,或者下课学校门口见,一起回家。我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骑车,开始心安理得的坐在他车的后座。而我的同学们也习以为常,不再开玩笑。
高三文理分科,我们重新又到了一个班里。他擅长生物地理和数学,而这些,都是我抓破头皮都做不出来的题目。那时有很多小女孩喜欢问他题,他来者不拒,总是耐心又温柔。但我那时不知为何置气,别人问,我偏不问。我不愿在他面前有一点失态。那时大家年少青春,有别的男孩子向我示好,他尽收眼底,也只不过打趣两声。班会的时候,有个男孩子给我唱了一首歌,晚自习下课的路上,他说我们不做朋友了吧。我还错愕未定,一夜无眠。
第二天才明白这代表我们在一起了啊。
在一起的日子并没有什么改变,仍然是一起上下学。仿佛那天是我的幻听,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晚自习他不会和我坐在一起,他坐在别的女孩子的身边,和她窃声谈论,跟她讲题。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我开始变得爱生气,故意将书本碰到地上,希望他看我一眼,但是并没有。回家的路上,他总是往常一样,拍拍我的头说没什么。
头顶的星星很亮,我想环住他的腰,但我却从来没有伸出手。
高考填志愿时,我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粘贴复制了他的志愿院校。我们进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学院,上课也只是隔壁班。大学不再是平方区和高层了,还有了小别墅。我要命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我渴望甜腻的爱情,他却只想要自由。我坐车到一个小时外的街区去兼职,他还在宿舍大睡;答应带我去水上乐园玩,直到分开也没实现。
说起来也可笑,我和他分开后,他精神抖擞地仿佛睡够了一年的觉。他开始注重仪表,到处旅游,体验生活。
而我,从不是图片中在他左右的人。
那时候我意识到他不在意我了,或是从不在意我。我狠心的想,我要用分开来教会你珍惜。我意识到我必须要走。大三上学期我报名了交换生,去异国学习一年。最后一个电话是在一次矛盾后,我说不如分开吧,他愤怒地说好啊。后来上百个未接我都当看不到。
我们一年后才再次见面。他的眼睛依然明亮。我喜欢他的眼睛,里面能看到星星。他总是深深的看着我,仿佛在用眼睛说话。我想起来有一年冬夜里我感到很难坚持,他仿佛预感到分离,月光洒过他的脸,我看到那闪过泪光的眼睛。我知道我应该坚持。虽然后来放弃了。
现在我们分开三年了,时间长的足够让我们和平见面了。我有了新的男朋友,得到了往日向往的感情;他一人过活。我们说起那时的误会,最后一个电话,他有些发涩的笑了。
他说原来感情需要说出来,因为心看不见啊。
他看起来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样子。微长的寸头,白皮肤,漆黑的眼眸,仰起的下巴。他独有着诗人的孤傲的性格,嘴唇总是微微向下。他是轻微自闭的水瓶座,眼神迷人,不食烟火。他是从不开口说爱的情人。那时的我知道他自认为爱上一个人很丢人,却不知道如何平衡这一切。我竭尽全力,将他从天上拉入凡间,让他尝到爱的滋味,却丢他一个人在这里。
这些年过去了,大家都变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性格执拗的小女孩了,只有他还留在原地,留在回忆里。我想起二年级的他在讲台上背藤王阁序: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那时的我只是痴痴的听着,并没想到,会和他有这么多故事。
—— 2017年4月18日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