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不用做很轻松吧？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可以事不关己地竖起投降的双手，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也可以什么都不去管顾的旁观者…！”

　　方颜捂着半张脸，大声地喘息着。洗脸池前的镜子上映出他那张不堪的面庞，疲惫与愤怒与憎恨填满了他的脑海。在寂静之中的喘息显得格外刺耳。

　　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那缩在角落里颤抖着的男孩，此刻正毫发无损地站在镜子的那端。所有曾引以为豪的东西都只是愈发让他觉得恶心。

　　“为什么你们要打他？”

　　回忆中满是伤痕的段笙辉在倒地不起的葉路行前缓缓站立。

　　他们高喊着，他们欢呼着，他们注视着段笙辉一次次地从地上爬起，又望着他一次次倒下……而那个倒在勇士身后的葉路行，如今也在那名少女的面前张开双臂。

　　而方颜从来只是站在人群一角，没有勇气拨开人群，也不敢再向前走任何一步。他厌恶那践踏他人尊严的施暴者，和那灰暗的人群中无所作为的旁观者…

　　他最最厌恶他自己。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令自己作呕的决定。

　　“既然没法从正面去保护路行的话，便用语言将他救赎…”

　　方颜抚起头发，回忆着那些狡猾的想法到底因何而生。也记得那日心中的那个英雄段笙辉咬着牙狼狈地站在自己的跟前时说的一切…

　　“不过是自我意识过剩的选择罢了，冲动让我成为学生们眼中的小丑，我的勇气可以是躯壳，却无法说服我自己让它成为真实…连雨幽也受到了牵连。”

　　“这并不是你的不对吧？在这样的环境下的他们漠不关心或者好奇地凑上去观看，却有资格去嘲笑愿意舍身站出来抗议的勇士么？”

　　“勇士？昨天我站出来了，葉路行难道有被少揍一拳么？对局势没有任何改变，却还是把自己的一片祥和安好砸了个粉碎…！不过小丑罢了。”

　　如果连段笙辉都是小丑的话，他又是什么呢…当时方颜言的赞扬，或许是自私地将思维品质高于自己的人推到神圣的地步以挽回远不如他的卑贱不堪的自己的颜面吧？

　　方颜认同那种方式么？没人知道。

　　只知道人们的嘲笑，傲慢的无所作为，丑陋。而方颜认为他自己也是如此，胆怯却要装作不屑一顾，留下自作自受的后悔与难过。

　　在那个肮脏的角落里，是段笙辉挡在葉路行身前…在那个暴雨的夜晚，是筱雨幽安慰着让葉路行再度踏上回家的路…在那个冰冷的天台，是赵浪拉回了栅栏边缘的葉路行……

　　每次自己都在，而每次都没有对他伸出手来…

　　我果然是死脑筋啊…

　　铃声想起，方颜在镜边回过神来，掏出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从未见过的号码。

　　“谁啊？”

　　“一个打算请你吃午饭的女孩子哟！”

　　“什么嘛，爱瑠啊…手机号码换了么？但是很可惜，我的杯面已经泡好了哦。”方颜挠了两下脸颊，想要拒绝她的邀请，“今晚除夕，在葉路行家吃火锅，到时候碰面就行。”

　　“把他家的地址发给我吧，然后到上次的餐馆来，杯面我帮你吃了。”爱瑠情绪十分稳定，似乎是听到了方颜那颤抖的嗓音，使用的是故作安慰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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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你的答案，出题人好像不太认可哦。”爱瑠将方颜面前桌子上的杯面移到自己旁边，说道。

　　嘛，也对，毕竟现在他也对这答案恨之入骨。

　　方颜往裤子上蹭蹭手心的汗，又发觉好像没怎么注意出门时的打扮，非常邋遢，“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处理事情的方式，那个人不喜欢也是正常…”

　　“不，她很喜欢这个答案哦…”

　　“哈？”方颜愣了一下，“哪有喜欢却不认可这样的……”

　　“她觉得这是个很温柔的答案，所以很喜欢。然而你是温柔的男孩，却不代表这样温柔的行为可以给别人带来温柔……不过是个抱有侥幸的做法罢了。”

　　说得和自己的想法完全一致，这个出题人到底是……

　　“你一定想问我的那个同学到底是个怎样的孩子吧？”爱瑠撩起挡在耳朵前面的头发，将其挂在耳朵上，“你大概会很讨厌她吧，因为她自称施暴者。”

　　“施暴者？这样的说法很容易让人误会。”

　　“我不止一次劝过她放弃这个自我介绍的方式，但她喜欢将自己完整的一面透露给他人让别人去选择，要不要和她做朋友。说是施暴者，但没那么过分，可以理解为旁观者吧。”

　　那我确实不是很喜欢啊。

　　方颜叹了口气，反而却感觉自己应该和那个出题人很合得来。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应该都是这样的存在吧，故意强调自己是施暴者这点就很难不令方颜称赞。

　　“例如看到校园一角的霸凌事件等等，我们表现出漠不关心本身就是种加害，这样去理解她自称施暴者的原因，就较为容易领会了。”方颜点点头。

　　“我知道的，但是你们都已经有改变事件局势的欲望了，仅仅是出于胆怯而退缩并不能称为加害者吧？我不认为主动冲上去盲目决策是最合理的选择。”爱瑠脸红了一下。

　　“如果你是想夸我很理性的话那大可不必，我是很疑惑你为何表现出如同知道我所想一般令人惊叹。”方颜回忆着那个夜晚路过稚雪家门前时看到的景象，低下了头。

　　稚雪在他的父亲被放出来之前会一直住在葉路行家里吧…长得如此精致的女孩在班级当中也绝对该是团宠的待遇，但却被欺负到这样的地步，理由是什么也不得而知。

　　在脑海深处的侥幸想法中，方颜是可以确信稚雪可以治好葉路行空虚驱使行动那样的伤口的，然而葉路行会让稚雪以什么样的一种心理状态，却不好说。

　　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稚雪只能是牺牲品吧。

　　“你一心想让身边人的伤疤恢复如初，却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藏在何处…吗？”爱瑠将杯中的残渣打捞干净，随后注视着方颜沉思的面庞。

　　今晚的火锅，还得再加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