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窗星空

“喂,肖,起来!你要接受问讯!”狱警打开了牢门,对着里面二十几个囚犯吆喝。

一个染着栗色头发、眼神空洞的少年站了起来走向牢房的门。他表示顺从地把双手并拢放在身前,由狱警带着穿行于走廊之中。

在问讯室中,肖坐进了由铁杆隔起来的内室里。等着被问话。大概由于有点紧张,他的手指下意识地相互抠着,微微发着红。他的眼神有点散涣游离,定在地上的某一点处,精神状态并不十分稳定。

 闷热的问讯室里突然有一阵飕飕的凉意传来,肖抬头望去,只见外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带着和蔼微笑,下巴留有胡髭的中年警官走了进来,那阵凉意便是从外面办公室逸进来的冷气。

“还痛吗?”警官把夹在腋下的文件放到桌上,朝着肖的脸颊努了努嘴说道。

肖用手摸向自己的左脸,一阵熟悉的痛楚传来,他猛然记起了自己身上的瘀伤。似乎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听过这般轻柔的语气了,他错愕地回答,却不料竟有点口吃:“不、不,我……我习惯了。”

刚刚坐下的男人轻轻笑了几下,随手便翻开了一个文件夹,并说道:“那么,好吧。我来介绍一下,我叫夏远,是负责你这个案子的警官。你叫肖,今年十六岁,对吗?”少年看着他略一点头,“听说昨晚你主动申请问讯,说是你会告知我们一切?这样是对的,纵使现在你犯了错,我们也是想帮你的。”

没等少年回话,“对了,”他露出了带着歉意的笑容,“我想你我的同僚给你道歉,西风那家伙是冲动了一些,他人很好很正义的,可能是接触这些案子多了吧,对难免会……”

“我理解。”少年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和脸子的瘀伤,不带感情色彩地回答。

比起当初被逮捕和拘留的第一天,已然入狱几乎半个月的少年似乎一下子褪去了那种桀骜不驯与飞扬跋扈,另一种氛围下的僻静让警官有点始料未及。他并不言语,只是摊开了一个表格与笔记本,拿起笔等待少年说他自己想要说的话。

肖重新打量着坐在另一边的夏远,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习惯了牢房里被一格一格分割开来的视野。中年的警官有着与军人相称的魁梧的身材,带着一点刘海的短发,有一种干净的气息,下巴处未曾修剪的短短胡髭带着恣意野性,脸上却有着一双与那种气质不、大相符丹凤眼,此刻,他正朝着肖带点鼓励性地微微颔首。

十六岁的少年一点一点浸入回忆,尽管肺里没有了烟草辛辣的刺激,无法灵活地打开思维,但在这十几天与口中的干涩不断斗争之后,他已经慢慢克服下来了。随着回忆的流转,他就如一个旁观者一样讲起了他的故事。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他与家人的关系早已在悄无声息中变得疏远、变得恶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无论怎样努力总是达不到父母的要求,似乎天下父母都是每刻关注着邻居或者亲戚家的小孩如何优秀,不断贬低自己孩子的同时却对他们的成长与进步视而不见。那次他在家里找来了各种各样的小物品费尽心思砌成一个机械人模型,正在得意洋洋地摆弄着的时候,父亲把课本狠狠地摔在了他面前,大声叱咄:“玩!还玩!看你考试成什么样子了!还不给我读书,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好我看你以后怎么个死法!:肖看着”呼啦“一声散落一地的零件和课本封面那个捧着书眉开眼笑的孩子,他咬着牙忍住眼眶中打转的眼泪。

在十年的成长中,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他的成绩像一屁股坐在滑道上一路高歌着朝下滑去,对此他没少挨鸡毛掸子和拖鞋的亲吻。自小便志不在读书的肖偏爱玩弄着各种各样的零件,而某一天当他在饭桌上表明了这个意愿以后毫无悬念地遭来了众长辈的群起而攻之,在妈妈一边夹菜一边数落着他在学校的表现的时候,父亲已经反手抡起双筷“啪”一声在肖手背上留下了一条条发涨的红印,爷爷奶奶只是无声地摇着头,痛惜孙子的不长进。

从此,他选择了坚强,也选择了了沉默。在父母忙着找工具打人的时候,他不闪不避,不流下一滴眼泪,但同时什么也不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护了。暗地里,他紧紧攥住了双拳,咬紧的牙关渗出了血的味道。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这个家。不,这不能称之为家,肖想。

在学校里,他的双拳招呼着低年级里那些比他弱小的同学,而他也只有在一手拿着谦价的汽水瓶当着小同学的面敲碎一手伸出灭顶钱的时候,才会和他的“朋友们”相视露出一种猜不透含义的冷笑。

坐在课室第一排的肖开始敢于在被老师的拍醒并善意地提醒上课不要睡觉的时候伸手抓起一把粉笔朝老师脸上扔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慢悠悠离开教室。而在父母歇斯底里地咆哮时,他只是静静坐着,三缄其口。

肖父在再一次举起硬胶拖鞋下去的时候,肖举起手接住了,在僵持了一阵以后,肖你猛然抽回了拖鞋,用力地甩到了地上,然后颓然坐回椅子上。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儿子已经长大了,自己已经治不了他了。他开始自顾自越来越凶地抽烟。

不久以后,肖跟着朋友第一次去了酒吧,开始接触了一种叫做酒精的东西,而在同一天,朋友撞了撞他的肩膀,带着诱惑与怂恿的口吻轻声对他说:“很烦吗?试试这个吧。”递上来的,是一支香烟。想到家里的老头子,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接了下来。烟在他吸气的时候点燃,一股呛鼻的气息涌入肺叶,他弯着腰掐住自己的脖子直咳嗽。

“哈哈,没事,习惯了就好,这可是好东西。”他朋友笑着帮他轻轻拍着背脊。肖说不上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往地上啐了一口。

过了不久,他要了第二支,果然,熟悉以后就好很多了。在吞吐之间,身心似乎忽然就放松了,思维的灵感之泉涌出,难以言表,总之是美好的感觉,就像动漫里人与恶魔订立契约后获得强大力量那一瞬的感觉,那一夜,他们喝了很多酒,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酩酊大醉的意义,那种是保留着如游丝般轻薄的意识,却控制不了四肢的活动连摧起空瓶的力气都失去了,全身发热,两边的太阳穴向外膨胀,接着没有障碍地沉沉睡去,失去了大半个晚上的记忆。

早晨醒来,头一阵一阵地发痛,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依稀记得昨夜喝酒的时候想起了从前沉默的自己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学校都是被排挤被欺负的对象,想起了自己当初的隐忍和后来的放纵,想起了在暗自锻炼以后握紧双拳把从前欺负自己的人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下直至对方肿胀着脸口齿不清地求饶。肖微微诧异于自己的转变,似乎已经从开始决定不被欺负到后来欲表现自我引起别人的注意,到现在纯粹的放纵,放弃自己。他笑了一声,却不打算改变什么。反正无论自己做什么、怎样努力,他们都不会满意,自己也断不会成功,不是么?

那一年,他十四岁,反正还有一年就可以永远地从学校这个讨厌的地方解放了,而当年高大异常的父亲已经稍显老态,无力去打他了,也无力再去说什么了。当回到烟雾缭绕的家中,已然依恋上烟草的肖再不觉得窒息,他甚至吹着口哨回到度房里。老父闭着眼嗑着烟灰,似乎在香烟中儿子就会变得长进有出息。只是没有人听见那一声轻微的叹息。

有时在上课时睡饱了,肖会坐起来撑着下巴,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如果烟瘾涌上心头,他会安静地从课室的角落溜去洗手间,他在期盼着夜幕的来临。夜来了,他们的世界就来了。

他频繁地与不知从哪里认识的朋友进出酒吧、网吧与游戏厅,有时甚至夜不归家。他不必担心睡眠与金钱,课堂即是他的梦乡,手臂上逐渐鼓起来的肌肉,那些不同校区不同年级的学生便是他的财源。从此,也只有在某个深夜,围在身边的人都散去,他才会倚着墙在楼道的一隅静静地抽烟,直到喉间干燥难耐,才用手指摁灭不知第几根烟,把头埋进双膝的嘘隙里,思忖着在他看来无人懂的问题。

大概已经没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了,他无奈地想,却是清晰地知道,在十五岁生日之后没多久便是学校生涯的结束了。为了至少弄回一个毕业证,肖好歹回去参加了毕业试的补考。实际上,他也知悉,自己并没有完全放弃。

最后一天的回校,他拿到了市里某个技校汽修专业的录取通知书,曾经坐在同一个课室里奋斗的同学们在依依惜别,却也是暗自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再见到肖这个万恶的瘟神了,此时的肖,长发已经遮眼,而且在毕业试考完后的第二天就染成了栗色,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录取通知,毫不理会别人偷偷投来的鄙夷目光。他有过把这张纸狠狠撕成碎片想法,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老师还在讲台上吩咐着最后一些事宜,这时天猛地“唰”一声下起了暴雨,不过几分钟,毕业后的同学们无所顾忌地掏出了手机,多是气象台紧急发布的红色暴雨预警讯号。班会结束,老师忙着喊住同学们注意安全,留在教室等待家长,肖已经把通知书放进防水塑料袋,用手把袋口的封条捏实,径自离开了座位。

一走进雨中,肖就已经浑身湿透,衣裤紧贴着他的身体,他打了个冷战,仍一步一步走在雨中。清凉的雨幕着实让他冷静了不少;手中正拿着的,是可以让他重新找到一个起点的机会,想起过去的一切,果真荒唐得可笑。他闭上双眼,似乎融入了天地一色的灰蒙世界。

让肖回到现实的,是他刚走到校门外转角处的时候冷不防挥出来的一拳。他踉跄着跌在了水泥地上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雨洼中。出现在视野的是三个顶着耀眼金色的头发的青少年,为首的那个阴阳怪气地对身生两个同伴说道,“这小子脸皮可直厚,打到我的手都生疼。”接着爆发了一阵笑声。

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塑料袋连同里面的录取通知整齐地叠好,放进口袋,然后站了起来。虽然他干过很多坏事,却从未打过一次架,即使是在勒索时遇到反抗。他的拳头或者碎瓶也从未伤害过人,看来这第一场架,是匆匆脚赶过来了。

其实肖与这三个前来寻衅的少年素无恩怨瓜葛,甚至从未见过,三人只为随便找个人拿点乐子,纯粹的为打而打。说来也是奇怪,有时一句“看不顺眼”就可以成为斗殴的理由,当初政教主任就为了不少这样的事头疼不已,无奈之下也只能对那些迟到早退旷课的小事尽量忽略了,幸而如此,肖没碰到什么麻烦就毕业了。

在肖站起来的时候其中一个少年朝他飞起一脚,他见机双手抱住来者的腿,把他扳倒,另外两人立马扑了上来。几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狼狈不堪。最后,肖留下一身的瘀青离开,刚才为首的那人倚在旁边的一棵贴满了牛皮癣的树,捂着脸对肖喊道:“我是X技校的别让我在那附近再看到你,我不放过你!”

肖愣了一下,继续走远。他从裤兜摸出那张X技校的录取通知书,恋恋不舍似地看了几眼,随即一用力揉成一团,手一扬,扔进了河中。回到家,他平静地说了句:“考不上。”便进了房间。

之后的大半年,他一如既往地叼着烟流连于两吧一厅,也慢慢跟着朋友去与别人干了几架,慢慢在那群社会青年中有了一丝插足之地。

似乎是上天存心跟他开玩笑,在他十六岁生日的那天,他得到了最好的一份“礼物“。肖正在机房里握着方向盘,被一大群人围着看他怎样用最高速、最短时飆过屏幕上那个连环甩尾弯。

突然,人群里探出了一只手,用力地一扣,肖的头撞在了方向盘上,游戏里的车也铲出了赛道。那些不想滋事的人马上后退了一大截,冷冷地围观。

肖看到了身后仍然站着几个人,不同于那些看热闹的路人,他们双手撬起交叉在胸前,表情空洞地看着他。在那七八个气高趾扬的身影,肖居然看到了三个熟悉的脸孔。当初那个说绝不饶他的人凶狠地指着他在空中用力戳了几下,好像说“好小子,这样也让我碰见你,你他妈的今天死定了!”

这时也有几个人挤过外围的人群走到了肖的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问发生什么事,眼睛一直盯着对方的人看。经过几次拳脚上的互相帮助,肖也算是结识了一些在危急关头并不是作鸟兽散的朋友。

对方的人里看起来是老大的那个人上来两步,拿下了嘴唇上快要燃尽的香烟,很轻柔地说了一句:“一个打三个耶,上一次,很跩,是吗?”猝不及防地,他拿烟的手快速朝肖的手臂炙去。一个就站在肖旁边的青年眼明手快打掉了他的烟头,反往他脸上抽了一个耳光,游戏厅震耳的音乐把那巴掌的声音盖了下来,可纵使在大分贝的各种混杂音乐下,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那压抑肃清的气氛是多么让人窒息。

被打了一个耳光,那人咬牙切齿地望着打他的人,吼了一声:“找死,老子跟你拼了!”后面的人迎了上来,十几个人厮打在了一处。类似的情况在这些场合早已司空见惯,几个保安高声喝着快步走了过来,在事态进一步恶化前有经验地板停了两帮人,撵出了机房,双方说得上话的人把其他人打发走,防备警察过来,接着约好了几天以后在西郊的拆迁区“再见”。

肖正想说什么,可那个替他交涉的红发青年只是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回去准备下吧。”就走了。肖带着不可名状的复杂心情回了家,虽然作为社会青年的他早已对他处身的圈子的事习惯而且无畏,但当自己被推到了事端的中央,仍有几分紧怯。

约定日期来到的前两天,肖还是像平时那样在网吧玩着暴力血腥的局域网对战游戏,不过更多时间他选择了独处。他紧紧用力握住双拳,粗壮的手臂表面浮出一条条微微跳动的青筋,松开以后,双掌冷起一阵桃红,他看着出了神。

日子终于来临,肖吃过晚饭,趁着父母不注意,把工具箱里的一把十字起子塞进了大腿侧的口袋中,出了门。门前已经停了一辆在等他的面包车,副驾位置的车窗降了下来,那天为他出头的青年探出头来:“好啦,我们的人到齐啦。”

“刘灿,谢谢你……”

“什么话!快,快上车。”

肖拉开车门走了进去,他看见了车上另外的八兄弟都对他无言地点了点头。

“我说,肖你不会就这样晃着俩胳膊去吧?”坐在最近的青年笑着问。

“啊?哦!不是,在这儿。”肖掏出了那把起子。

伙伴里发出了一阵低笑,当然并没有嘲讽之意,这时坐在副驾的刘灿出带着笑转过来:“肖,这东西,”他摇摇头,“不好使。老六,我就说嘛,你还不信,给他吧。”说完他又坐了回去。

刚才发问的青年递过来了一把什么东西,接过一看,是把又长又锋利的西瓜刀。他马上周围看了下,果然,每人的座位下都放着一把大小长短不一的刀具。肖吸了一口冷气。他曾经随着刘灿或者其他朋友打过几次架,不过是酒吧有醉汉惹事惹到头上来,或者兄弟被欺负了,被占场子,顶多也只是用拳脚、再甚者也是那次用扫帚棍子和弹簧绳把偷了一弟兄手机的一个小团伙狠狠抽了一顿,用砖头把老大的手打折,根本没上升到像现在这般。

刘灿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说道路:“之前的几次干架也不过是对付那些小团伙和生事的地痞流氓,而今天我们的对手是出名下手狠的曹仲啊,不得不防着点,人家可不让着你。安啦,我们不怕他。

车子已经驶进了新城区规划的地段,也就是拆迁区,经过一阵颠簸,车子停了下来。一行人刚下车,肖就看到了对方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有人在抽着烟聊天,有人蹲着玩弄荒地长出的杂草。每个人,手上果然都拿着铁水管或者刀。车子开着门,司机悄悄停在隐秘处。

终于可以雪耻的青年正站在当天与刘灿交涉、想用烟头炙肖的那个人旁边,抽着烟四处张望。那人,大概就是曹促吧?没想曹刘的后代在千年后会以这种方式身份再度开战,肖想,差点笑了出来。这时,抽着烟的青年看到了肖一伙人,跺着脚大喊:“看呐,那小子和他的人来啦,砍他!”说着便举刀冲上来,眼里发出狼一样的光芒。其他人一愣,也很快冲了上来。

肖数清了对方一共十一个人,比自己这边多了一个,反正不大悬殊。有人明显有经验,在出手瞬间也何机闪躲,有人则是热血沸腾的第一次,有着一股蛮劲。不过对于每个人都不愿出什么人命意外,只是寻着不是要害的地方刺去或者砍去。双方已然在杂草有半米高的荒地里绞在了一团。

肖挥刀削向了一个人的大腿,血马上淌了上来,而他自己也被劈中了几刀,幸好刀子都是见血即收,也没有多大的伤口,可当游戏中血腥场面一下子从屏幕搬到现实,肖越打越慌,心里也没底了,他只想早点结束,尽管开打到现在也不过三两分钟。突然,肖只觉背脊一热,血渗了出来,他反身拨开对方的刀,便猛地蓄力朝对方捅去,牙齿髭了起来。在刀送进对方左肋寸后,肖醒悟过来般地收住了刀,抽出来用空出来的左手手肘把那人撞倒。

不知怎么警笛斯时大作,仿佛是从地底冒出来一般,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每个人都慌了神地扔下了手中的刀。朝自方的车跑去,受伤较重地被搀扶着逃走,那个刚被肖撞倒的人也在挣扎着起来。肖没命地跑啊跑,只是紊乱的生活作息和最近过猛地抽烟让他的体力已大不如前,只能眼看着身后的影子离自己越来越近。

在被抓住的时候,肖只是稍微扭了扭手臂,并没有多大的反抗,就这样他连同另外两个被抓到的人—一个是自已人,一个是刚才跌倒的人―一同被警车送到了民警的医务室。

后来,经过一番简单的审问,他被拘留了下来,而他从医务室出来以后,便再没有见过另外二人,对他们的情况也就无从知晓。

肖被拘留了约摸半个星期,被审问了好几十遍,他的脑袋“嗡嗡”直响,回荡的全是那样已经答了无数遍却仍是相同的问题,他甚至已经看不起那群只会那几名话的家伙了。正式提审以后,除了此次的故意伤害罪,通过调查警方又掌握了些他敲诈勒索的证据,鉴于未成年,而且与家庭疏于沟通,老父也受到了一定处罚,而肖,则没有意外地被送进了少管所,也就是所谓的监狱。

入狱第一周,又是问讯,已然厌烦了这些的肖表现了一些不屑,冲动的狱警按捺不住,冲上前挥了少年几拳,然后被后被制止了。

然而就在几天以后,少年竟然带着一丝诚恳主动申请了问讯,而负责接手的,就是夏远。他翻看了肖的档案,初中与小学的校园档案里,除了差得一塌糊涂的成绩,肖并没有什么恶劣的记录,此外还有两三起证据稍显不足的小额勒索,并无染上毒瘾,也未有黄、赌记录,夏远的侧隐之心稍稍一动:“好,我接下这个个案。”他的想法也是一矢中的;最初的原因,也不过是与父母的教育观念有相当大的出入,两代人有难以跨越的代沟罢了。他一直相信,人性本善。

夹着相关资料在前往问讯室的途中,他已下定决心尽国去帮助这位少年。

对于肖而言,这或许是最难忘、最漫长的半个月了。他失去了自由,生活跳出了大段大段的空白时间,让他无所适从,尤其在夜晚,他会透过铁窗看那格外灿烂的星空,稍远离于市区的少管所,苍穹下有着更多闪耀的星群。尽管地面间或有几辆超载的大货车呜一声长笛而过,他仍是目不转睛望着天,深邃的夜空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所里与他同在的,同样是被称作“垃圾”的青少年,有的,却是确实走上了不归之路,恶甚至渗进了骨子里。初来有肖遭到了排斥,他只有在夜晚对着窗,他才有机会思度一切,终于,他找来了狱警,申请接受问讯。

或许他每夜对着星空所想的,就是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光,夏远想,本来可以潦潦完成的表格,他仁慈地写了许多注释,脑海中则是根据自己的想象重组这个可悲的少年的十六年时光。

夏远一直都在聆听,第一次如此深入一个青少年繁复的内心世界,他自以为早已因习惯而麻木了的泪腺似乎在重新分泌着什么东西。直到他无意打了个呵欠,才回过神,原来少年早已完结了他的述说,双方已相持了一段冗长的沉默、他微笑着清少年回来,瞥了一眼肖身后那个仍是焊着铁栏的小方窗,轻叹了口气,窗外,星夜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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