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出来认识一下你的新老师。”李元强气壮山河地站在门口,冲屋里喊到。
“吵什么!我在打游戏呢!”
李默婷骂骂咧咧地推开椅子,穿着拖鞋噼里啪啦地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长裙,披着长发,瓜子脸大眼睛,美的不像话。
李默婷瞪大眼睛看着傅志修,转了几圈,对一旁的李元强说:“老爸,雇用童工是犯法的。”
李元强皱眉,对她说道:“这哪儿跟哪儿,你们不是快开学了吗?这是以后你们班同学,成绩好着呢,我请他来辅导你学习的。”
李默婷一听,顿时没了兴趣,“哦。”
又是学习!
傅志修笑了笑,对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傅志修。”
李默婷:“……李默婷”。
要这么正式吗?
窗外阳光正好,小鸟叽叽喳喳的迎春,嫩柳吐出新芽,繁华的商业街上人潮拥挤,各色各样的商铺林立,大家在寒冬过后,出来放风筝,压马路,舒展筋骨。
又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春天。
但是这些热闹都和李默婷无关,她现在被要求在家复习功课,理由是期末没考好。
“这道题不会。”李默婷随手画了一道题,扔给傅志修。
傅志修作为她的辅导老师,也被拉过来学习了,对于学习,他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他接过题一看,认认真真做起来,他嘴笨,不知道怎么让李默婷静下心来学习,只会给一道题写一道,
然后给她讲解,问她懂了吗?懂了懂了。
李默婷百无聊赖地看着他的发旋儿,心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要不我们来打游戏吧!”李默婷说干就干,搬出游戏机,“你来不来?”
傅志修脸色有些为难,他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刚想出声阻止,李默婷又说:“我们玩一盘,玩完就学习,要劳逸结合嘛傅老师。”
等傅志修回过神来,他已经拿着游戏机坐下了。
傅志修长这么大没有玩过游戏,只见别人玩过,但他学的很快,李默婷从刚开始骂骂咧咧到后来一脸惊叹,更是让他从心底高兴。
“傅志修你好厉害啊,你确定你没有玩过这个游戏?”李默婷索性不玩了,就看他单人操作。
“没有。”傅志修腼腆着笑,手一滑,差点按错按钮。
“哎呀,走这边……前面有东西!这儿有个宝石,快拣……”李默婷兴奋的说道,就像玩游戏的人是她一样。
“哇撒,我们赢了!”李默婷这个关卡打了好久一直没通关,让她郁闷了好几天。
“傅志修你太厉害了!”李默婷激动的揉了揉他的脸,高兴的忘乎所以。
傅志修满脸通红,连忙说:“没有没有……”
白色蝴蝶闪着翅膀飞进教室,刚好落在破口大骂的班主任头上,他淡定的摸了摸自己脑袋,狠心破坏了枯燥无味的教室中唯一的美感。
学校高一年级主任李元强,多年的教学工作把他的后脑勺打磨的锃光瓦亮。
“现在虽说是高一,但是好的起点意味着更大的成功,而且现在已经是下学期了……”话没说完,李元强喝口茶,又像老干部一样吐了口茶叶,“你们读书不是为了我,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打拼balabala……”
李元强人长的不高,精瘦精瘦的,一双眼睛能把人瞪死,班里人都怕的要命,这时都缩着脑袋恨不得原地消失。
李默婷和傅志修自打高一上学期就是同桌,雷打不动第一排的正中央。
傅志修人老实学习好,平时同学借个小抄什么的他也会给,因此人缘还不错。
进去高中以来,从未跌下第一神坛,学习技能10000+,其他技能,好像没有……
如果招人烦也算一项技能的话。
李默婷把自己的橡皮残尸收回笔袋,愤愤地想。
她,李默婷,作为李元强的亲生闺女,现在不就是该坐姿端正,精神抖擞给自家老爸撑场子吗?
偏得这个不长眼的在这儿搞小动作!谁给他的胆!越来越放纵了!
偏偏老爸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好吧,其实她也不想听老爸的鸡婆狗碎之词。
话说回来,李默婷和傅志修的同桌之交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傅志修家里很穷,穷到什么地步呢,他妈把自己家里唯一的床当废铁给买了,换回两人一天的温饱,毕竟一个身患重病的单亲母亲根本没有能力承担家庭的开销。
他也很有志气,一路磕磕跘跘读到初三,又砸锅卖铁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但是没钱交学费啊,怎么办呢?他就跑到批发市场买东西,一天能赚个几十块钱,他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李元强。
李元强心疼这个娃娃,想资助他读书,傅志修人穷志不短,一听果断拒绝了。
李元强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请他去辅导自家闺女,没错,堂堂一个年级主任,其女是个不折不扣的学渣,这次中考都是打擦边球外加三千劳务费进的,傅志修这个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想着自己家里也没五斗米,也就答应了。
因此,在李元强一顿安排下,他俩成为了同桌,傅志修每周末还要去李默婷家里辅导两个小时。
下课铃响了七分半之后,李元强终于结束了他对未来,对社会的思想报告,人一走,教室一下子就活跃起来了。
李默婷一个飞扑揪住傅志修耳朵,恶狠狠的说:“以后再碰我东西试试,李元强都不管事儿!”
他脑子里却想:碰一下怎么了,以后你人都是我的。
这个念头把他自己都惊呆了,但它就像是一颗生命力顽强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
后来傅志修喜欢李默婷的事全班人都知道了,为此李默婷一个暗恋傅志修的朋友还哭了一整天。
问他们怎么知道的,都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傅志修看着李默婷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他俩一起吃饭,一同学习,进进出出都像一对恋人似的。傅志修给李默婷买礼物,一个漂亮的水晶球,一晃,里面晶莹的亮片纷纷扬扬,就像织在天上的美梦。
后来傅志修才知道,李默婷不喜欢他,她喜欢林木,一个五行缺木的刚转过来的校草。
用李默婷的话说:“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满脸青春痘,比我还矮,整天和我爸一样逼着我学习的人?”
这是高二小树林里,李默婷将花扔在地上对他说的话,面带微笑,吐出来的字却字字诛心。
傅志修想,一株真心插在牛粪上,不值得,但是心还是很疼,比去年母亲去世的时候还疼。
他在日记本上写道:事事无常,恨真心无常。
这事之后,李默婷吵着要换座位,李元强让傅志修给她女儿道歉,当着全班的面读检讨,事后把他叫到办公室,李元强抽着烟,皱着眉,久久不说话。
“小志啊,我是为你好,早恋影响学习。”
“……我知道了。”他脸色惨白,紧咬着下唇,硬是没有让眼泪流出眼眶,那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披上外衣的东西才是最美的,就如傅志修和李默婷,当同桌多好,两人每天吵吵闹闹,开开心心,可是一旦感情变了质,结局是无法预料的。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外衣之下,是新鲜的苹果还是丑陋的伤疤。
之后,傅志修坐在最后一排努力学习,看着李默婷每天和前后桌笑颜如花,最后看见她牵着林木的手穿过走廊,全班人围着起哄,他坐在座位上,格格不入。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却连点头之交也没了。
再见李默婷,是在五年后的同学会上,大家都是刚入社会的有志青年,一个个收拾的人模狗样,订在市里最豪华的包间,喝酒打牌,回顾高中岁月。
五彩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明明灭灭,每个人都出落的成熟不堪,男人青涩胡渣配西装,是在拼酒,女人稚嫩清纯配丝袜,是在聊天。
每个人和列表里躺尸的朋友胡天海喝,纪念逝去的青春。
“李默婷来了吗?”班里一女人问,她是以前和李默婷玩的比较好的同学,带着GUCCI墨镜就没摘下来。
另一个嗑瓜子的女人看了看她的墨镜,又看了看她的墨镜,然后说道:“她啊,不是后来和那个林木结婚了嘛,这件事把李元强气的住院,没几年就去世了。那个林木可不是个好东西,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她可能在拼命打工还债吧。”
“对对对,前几天我还在商场见过 她,她在那儿当导购呢!”
“是吗?你别说,导购可赚钱了!”
大家笑成一团,连连称是,胸怀大志的年轻人表示理解。
墨镜女人勾唇一笑,眼底的嘲讽几乎快溢出墨镜了,“啥时候结婚的?那个傅志修怎么办?”
“哎呀,高中毕业就结婚了,听说还是未婚先孕!”
“哪个傅志修啊?”
“哦哦哦,我知道,不就是喜欢李默婷那个人吗,好几年没他消息了,可能没读了吧,家里那么穷。”说完还摆摆手,像是沾了晦气一样。
“抱歉我来晚了,”李默婷推开门,一股热浪袭来,瞬间驱除了室外凌冽的寒冬。
她穿着姜黄色大衣,黑色打底裤搭着高跟皮靴,都市丽人范儿十足。
如果忽略她粗糙的皮肤,深深的眼角纹的话。
一群女人连忙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像是熟悉多年的老友,对她亲切问候。
深夜十一点,大家决定唱歌,一人一首,唱到有“一”的歌词喝一杯酒。
大家兴趣高涨,不一会儿就轮到了李默婷。
墨镜女人上前,亲手为她切了一首歌——《朋友》。
大家见状,口哨声尖叫声起哄声混作一团,有人看不下去,反对声也被淹没在这次狂欢之中。
“喝喝喝!”
李默婷站在场内,局促地扣着手心里的软肉,笑得看似极为开心。
时光早已磨平她的棱角,没有一丝褶皱。
但是她也不笨,为什么自己在这些同学面前也要伏低做小呢?
“看大家这么开心,那我当然要捧场了,但是大家明天都要上班,送一个喝的烂醉的我回去也麻烦,我还是用果汁代酒,祝我们的青春长存!”
大家听她这么说,嚷着吵着说果汁不够,让服务员再送点来。
“喝喝喝!”
“再来一杯!”
“好胆量!喝!”
……
果汁含量里有几度的酒精,这么一连串喝下来,李默婷感觉脑子晕晕的,眼前的人影晃动的厉害,周围的人还在叫她喝,她连忙躲进厕所。
窗外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洁白的,晶莹的雪花落在玻璃上,堆起厚厚一层。
李默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迷离,脸颊微红,原本系的整整齐齐的扣子也松了。
她对着自己打了一个嗝,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眼角带泪,看起来莫名的悲伤。
她在最好的年华将自己献给了最爱的人,不顾父母的反对嫁给林木,原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对,到头来还是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
生活不易,双亲去世,老公出轨,儿子重病。当一切苦难扑面而来,她想做的和能做的都不堪一击。
她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命苦,仿佛世上所有的不幸都加在她的身上,她笑,这世上比她惨的多了去了,自己也不是最倒霉的,她哭,自己没有听父母的劝诫,孤注一掷的走上一条自己也看不清的路,
好不容易长个大,还要花几年甚至十多年的时间去理解长大是什么。
艹
等她再回去,放在门把上的手犹豫了,她想自己为什么要回去遭罪呢,今晚过后,大家又是形同陌路的熟人,自己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她决定回去,明天自己还要上班,还有一家老小等着自己去养,自己选的路,怎样也要把它走完。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出了大厅,雪下的更大了,寒风吹在脸上,像是要撕下一层皮,路上没车,空荡的吓人。
她搓搓手,打算走回去。
“吱!”
一辆车停在她面前,漆黑的车身,流畅的线条都显示着它的与众不同。
车窗打开,是一个漂亮娇俏的女人,正对着她笑,开车的是一个男人,眸子黝黑,面色沉稳,看来是对情侣。
李默婷觉得此人面熟,但终究想不起来,于是她问道:“你们是?”
傅志修盯着她不动,良久才说话:“我们看你一个人在路上不安全,想送你一程。”
车上的女人笑着挑眉,没有说话。
???
李默婷狐疑地看着他心想,有病吧这人!
她转身就走。
漂亮女人下车把她拉住,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把她又带了回来。
傅志修看着她俩上车,问到:“你家在哪儿?”又用手揉了揉女友的手,哈了口气。
李默婷低下头,觉得这种场景似乎也发生在自己身上过,但是记忆久远想不起来了,“XXXX,谢谢你们。”
“嗯。”
车缓缓行驶,进了一个小区,破旧的楼房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窗边长着茂密的爬山虎,积上白皑皑的雪。
车停了。
“真是谢谢你们,要不进去喝口茶吧。”李默婷在车上看消息才知道儿子又发烧了,万幸有辆车搭她回来。
“不用客气。”傅志修面容淡淡,看着她下了车。
在后视镜里,他看着李默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厚重的雪压的她越来越小,一件大衣简直撑不起来。
他有个预感,今晚过后,他和她永远不会再见了。
他不知怎的拿着伞跑下车,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留下一个个脚印。
李默婷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傅志修喘着气,看着她这个表情,像极了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
他把伞递给她,展开了今天第一个微笑,说:“送你把伞。”
女友坐在车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看着傅志修走来,脱掉大衣,抖尽上面的雪,像是抖尽以往的一切。
他狠狠地抱了女友一下,双眼通红地说起了高中的事情。
他说他当时多么多么丑,李默婷又是多么漂亮。
她笑,内心居然没有一点男朋友夸赞别人的吃醋。
他说自己以前有多么喜欢她,而她又是多么高不可攀。
“其实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全班人对我的不屑,嘲笑。他们明面上祝福我,暗地里却没少说酸话,他们都不满意一个癞蛤蟆吃天鹅肉。
当时我和她是同桌,我也是她的辅导老师,其实算什么老师,什么都没教会,倒是和她学了好多东西,我们一起上下学,每天坐在一起,很快我就对她动了心,我当时就想,我要更加努力,以后买最美的钻石给她。”
“你不会生气吧?”
“没有。”
“那好……”
“后来我才知道她不喜欢我,其实不喜欢我就算了,这没什么,但是我恨她带着同学孤立我,每天牵着她的男朋友林木在教室外面晃悠,就像是在告诉我痴心妄想一样。我当时心痛啊,想不明白她怎么会喜欢林木那种整天就知道惹事的人,我想向她证明我才是最好的,可是现在见着她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她现在的生活贫困不堪,为什么还要去做最后一根稻草呢?
他是自卑的,像是一只小小的蜗牛,好不容易伸出触角去感知这个世界,又被惊了回来。他心里当然是恨的,这种恨伴着他读完高中,考上大学,直到现在。
它却猛然瓦解,就像一个苦苦寻觅仇人的剑客,翻山越岭,跨河涉水,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天天所思所念的仇人已经死了……
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不在恨她了,只不过是自己的执念作祟罢了。
傅志修说着说着就不想说了,他也知道没人喜欢听自己的陈年往事,除了爱他疼他的人,没有人愿意无条件花费时间在这上面。
命运待他是公平的,前半生的苦难后半生的甜。
女友怜惜的抱住他,吻去脸颊上的泪。
她虽家境富裕,事事顺心,但她依旧能感受这种悲伤,无关情爱。
回家之后,傅志修翻出珍藏多年的日记本,写道:时光安好,愿你我安好。
今天日记不写了,好不容易有个灵感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