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是一个举国欢庆的时候，也会肖川逃避内心的时候。

每年不重样的聚餐，连菜式都几乎没有变化；一年胜似一年无聊的春晚，还有走亲访友时说的客套话。最奇怪的是为什么都要说“恭喜发财”这句话，在肖川的世界观里，发财好像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所幸这个时候，肖川才能让心灵独处一会儿，在热闹中独享清闲。

春节过后，肖川很快就回到了学校。此时的学校 ，大票的学弟学妹还没归来，肖川便马不停蹄地开始新一年的计划。

离开江常证券的那个晚上，肖川一贯倔强的内心开始动摇了起来。前后各三个月，百分之两百的全情投入，忘我奋斗，换来的却是两封拒信。经济学家的梦已经飞去，研究员的理想似乎也在脱手。

只剩春招那三个多月的时间了，肖川独自在寝室想了两宿，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人生战略决策----

海投

过了一个礼拜不到，肖川的室友也陆陆续续回来了，目测都是早回来赶论文的。此时，肖川已经投了三百多封简历和求职信了。肖川有六个简历版本，分别对应不同类型的公司，每封求职信都是根据公司职位亲笔写就的，洋洋洒洒丝毫没有复制黏贴的观感。

又过了一个星期吧，肖川投出去的简历还没收到一个答复，似乎HR还没从春节和度假的欢愉中调整过来。一天，李比亚突然穿着一身的潮牌衣服，回到了寝室，满面红光。

“肖哥，你猜，刚刚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肖川正低头改着自己的简历中一处实习经历，他认为那个地方写得还不够有吸引力。

“我拿到offer了！”

“卧槽~！”短短的两个字，却难以形容肖川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如一头海怪撞上了沙滩一般。肖川停止了打字，呆在那边。

李比亚马上过来用巨大的身躯和肖川来了个黑人式击掌：“我说你这不够兄弟，怎么都不祝贺我。”

后来一起吃饭的时候，李比亚和肖川说，他的offer其实是一个远方亲戚介绍的，去一家地方金融国企，不过他也吹嘘他不完全靠关系，在面试的时候如何用魅力轻松搞定HR跟业务领导，一击就拿到offer。不过，最重要的是，李比亚准备在他家的一套房子里办一个party，叫上兄弟们好好庆祝一番。

在一个凛冽潮湿的周五晚上，肖川关上正在写着的开题报告，从衣柜里拿出去年双十一购物节守候一晚上得到的100块钱的夹克，换上了条穿了三年的牛仔裤，足蹬去年春节逛奥特莱斯买的一双打折安踏，换了两部地铁，来到了李比亚家里附近。

李比亚的那个家被闹市区包围，四周都是华灯初上灯火璀璨的高楼，而这附近却显得无比安静。两车道的马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与车辆，道路两旁的梧桐树随风摇曳，背后黑色高高的栏杆里，则是一栋栋年代久远的独栋别墅。偶尔在路边能看到优雅的灯光，开着小资的酒吧，要么是只有三两张桌子的小餐馆。

穿过这一片幽静的别墅区，在马路的转角，猛然看到一栋12层左右高的公寓，有着巴洛克风格的装饰。穿过小区里的大花坛，肖川走进铺满大理石的，宽敞如礼堂般的大堂。西装革履的保安仿佛早知道他似的。

“你是来参加Party的吧，来这里签个到。”

肖川还来不及惊讶，便随着电梯来到了9楼。电梯门一开，便能看到李比亚家的大门。大门敞开着，肖川一进去，才发现眼前登时穆然开朗。

整个客厅似乎有100平米之多，感觉就像肖川家里一整个楼面的样子。天花板上吊着白色的吊灯，地上铺着天鹅绒的地毯。左边的客厅放着两排长长的沙发，坐着站着大概二十来个人，右边则是一圈围着的吧台和高脚的凳子。男人们穿着各种衣服，有休闲的潮牌，也有一本正经地穿着西装的，还有穿着汗衫的。女人们则基本都穿着优雅的连衣裙，脚上是各种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皮鞋，脸上涂抹着Party的专用妆容。中央空调显然十分给力，温度大概有30度左右，肖川一身笨拙的皮夹克登时感到脑袋上直冒汗，或许也有可能是这身装扮着实来为Party端茶送水都不够，显得尤为地尴尬，像是走错了地方。

李比亚正在阳台上聊着天，突然一眼就瞥到了肖川，然后走了过来。

“今天穿得好有特色啊，肖哥。”还没说完，李比亚拍着肖川的肩膀一把拉到阳台上，“各位好，这位是我的研究生室友，也是个大学霸，他叫肖川。”

“我去，比亚，想不到你个逼样也有学霸朋友啊。”肖川身旁一个身材壮硕，一头短发的小伙子一阵起哄，手上端着鸡尾酒。

“喝什么呢，老哥。”

“就来点苏打水可以。”肖川严格遵守着自己不喝可乐的诫规。

“今儿个，你就别拘谨。”说着李比亚给肖川的杯子里倒了慢慢一杯葡萄酒。

肖川的右手边，是一群膀大腰圆的糙汉子，聚在一起聊天；左手边，则是三四个妹子，穿得不怎么妖娆，却也不像肖川一般呆板。虽然一身的淘宝货，却难以遮掩肖川188的身高，配上一副斯文的眼镜所散发的一股气质。

“听李哥说你是个大学霸。”肖川正凝神看着眼前夜幕里远处灯火阑珊的CBD商业区，突然被身边的柔声细语打断，下意识地转头一瞥，一个身高168左右的女生，戴着黑框眼镜，穿着一身乳白色的连衣裙，最重要的是，肖川注意到了她又细又长的小腿。

也就在大约1秒之内，肖川便调整了表情，脸上从沉思过渡到一阵尬笑，“我其实也只是比李比亚努力一点点而已。”

“你看着一点也不学霸，蠢蠢的。你今天穿得也太有特色了，我以为你是来修水管的。我叫唐雁，是肖川的高中同学，我是学渣。”

肖川听着这妹子似乎嘲讽一样的搭讪，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写的论文，却能够一心两用地作出一个深沉的表情。

“诶，今天太匆忙，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想不到李比亚这个大宅男竟然有这么多朋友啊。”

“噗，我也是头一次来参加他的聚会，他以前可有故事了呢。”

听唐雁讲李比亚高中的往事，其实一猜就能猜到，反正就是那些偶像剧里面的剧情。

肖川正想从和唐雁心不在焉的聊天进入状态的时候，突然偌大的客厅里传来了一阵敲击玻璃的声音。只见李比亚巨大的身躯倚在吧台上，手里拿着晶光闪闪的玻璃杯，里面装着晶莹剔透的鸡尾酒。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今天是我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日子，我李比亚，终于，不用再依靠父母了，终于可以独立了！感谢大家今天的捧场，我们一起嗨起来吧！”

100多平米的客厅，连同外面的阳台和里面的吧台，都爆发出一阵轰鸣，似乎要撼动黑夜，和远处的高楼大厦一般。客厅里，放着轻快的音乐，男生女生们各自聚在一起，喝着手中的酒或者饮料，杯盏交错。

肖川感到这里的气氛可能并不适合自己深沉的性格，这里的男女都是那么的简单，自然地笑，完全不吝惜自己的表情。他们不如自己这般心事重重，抑或是肖川自己也许久没有在这样一个轻松的环境下放开自我了。

随后的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三十多个年轻的肉体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位子不够的就坐在暖和的地毯上。肖川对这样的游戏并不是非常地感冒，虽然被点中的人各个都是一脸兴奋。肖川只关注着坐在斜对面的唐雁，她也在那儿安静地坐着，和自己一样不甚投入这样一场狂欢，眼神却十分飘忽，不敢正对着肖川的方向。

就这样夜已深至十二点，荷尔蒙分泌过度的男男女女们终归也会感到疲倦，纷纷坐着电梯下楼。唐雁一看就十分地疲倦，想要睡觉，幸亏在上电梯之前，肖川要到了她的微信。李比亚则执意要肖川留下来陪他，和另外六个人一起。

时间已过了凌晨，偌大的客厅忽然变得稀疏而又安静，酒杯散落在吧台还有各种地方。虽然能看出李比亚也有一丝疲倦的眼神，但他依然很嗨地说：“现在大家几个都是我最要好的哥们，今天我实在太兴奋了，要不咱么一起去K歌吧！”

虽然肖川已然快合上了眼睛，但周围的几个小伙都像是一脸荷尔蒙过剩的样子。大家就涌上了两辆车，直抵一家通宵营业的KTV。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男生去KTV是为了唱歌。KTV里有喝酒的，有打牌的，有乱嚎的，也有找整容女人的，唯独没有认真唱歌的男生。这不，刚一坐定，李比亚就拿出了一件秘密武器。一大瓶1L国外原装代购的龙舌兰，瓶子透彻而又泛着光。有了这个玩意儿，气氛就不怕点不燃。

肖川此时才知道龙舌兰全世界最潮的喝法，就是在手上撒点盐，就着柠檬把一小杯龙舌兰一口闷进肚子。头一次尝试的他，只感到一阵疯狂的辣味直捅胃里面，仿佛一阵火顺着杆子插到了胃里一般。

第一口酒还没适应过来，第二三杯就便接踵而来，誰叫李比亚的这几个狐朋狗友个个掷骰子的速度这么快。几杯下去，肖川便已快不省人事了，只能凭借着坚强的意志，顶着头痛继续陪大伙儿一块儿嗨。

终于到家了的时候，已接近四点了，肖川虽然头发胀得厉害，却也能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