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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1期“约”专题活动。

“嘟嘟”的汽车喇叭声响起，班车出发了。从他所读高中的县城到镇上四个小时的车程开始了。放寒假了，大家都急切地想回家，车上挤满了人，座位塞得满满的，狭窄的过道上还蹲着几个人。随着车在坑坑洼洼的沙石路上摇晃前行，一车人跟着左摇右晃。

他手里捏着她的信，是上个星期收到的。看了信后他心里慌张了一天，连这次期末考试都没考好。

他还是没有勇气留下来等她。他仰头叹了口气，连同汽油味一起吸入肺里，他脑袋有点晕。

在上一封信时他写了放寒假的大概时间，也顺手在信末写了一句：欢迎来学校玩。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心里想见，或许更多的是礼貌用语，根本没敢想她和他还能相见。但令他诧异的是她回信时说她要请假提前回家，路过县城……

省略号的意思他猜得到。

她家是隔壁县城的，初中时同在镇中学读书。后来她去读了中专，在那个年代，大家都认为中专是最有前途的，她走了快车道。而他只能选择读高中，或许能考上大学。两年以来，他给她写信，她也给他回信，一直保持一个星期一封信过来，一封信过去。

她愿意在县城停留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想见面，可不是来看跟他高中同班同学的她表妹。

他看到信后，一阵激动，在宿舍里转圈圈。可过了一会儿，他开始慌张，反复捏着拳头对着地板不停地问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他等她，或许能碰上面，但他所能留下的信息只有班级和宿舍号，而她真的会来看他吗？她来了怎么能找得到他？他真的不知道。要是当时写上宿舍管理室的电话多好，此时才想到，他懊恼不已。

如果他等她，要等到哪一天呢？家里正是冬天里最忙的一段时间，要忙着翻田、种土豆，在寒假那几天一家人要早出晚归突击赶活才能在大年初一之前把土豆种完。拖到春节后，土豆发芽迟了就长不好了。如果不及时回家，如何跟父母解释，他们担心怎么办？重要的是他停留在学校是为了见她，不回家帮干活，又怎么能忍心让父母在家更辛苦地赶活。

如果他等她，这几天的吃饭怎么办？口袋里早已没有了钱，班车票钱还是问同学借的。她真的来了，没钱怎么招待她？现在同学都回家了，找人借钱都找不到，难道跟她一起到江边望着江水涛涛，呼呼地喝江风吗？吃饱喝足了再去吹江风叫浪漫，可饿着肚子喝江风，在思慕的女生面前没这个脸啊！更不要设想她或许带钱了，想都别这么想！

他又拿起那封信，在颠簸的车上摇头晃脑地又看了一遍。

看完信，扭头看着车窗外不断退远的长江，离县城越来越远，他又后悔上车，应该再想想。

本来背着行李从学校朝车站走时心里一直犹豫，结果走到车站了还没想清楚，被卖车票的一催，“再不买车票，今天就没票了”，一句话打散了他的顾虑，马上买车票。到镇上一天就八点和十点两趟，如果不买票，今天也没车去镇上了。班车在路上要四个小时，然后还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回到家天也黑了。

可上了车，他又后悔。不等她，她真的来到学校找他会怎么样？她上学的地方以前他都没听说过，离这里很远，坐长途汽车要十二个小时。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了，疲惫的跑来看你，你竟然人去了还不留信！那该多失望啊？

失望啊！还有另一个眼神，是父母的眼神。他想起有次回家，他放在枕头下她的照片被放到了书桌上，因为那天母亲洗被子。他心里一直打鼓，生怕他们说他。但那天他们什么也没说，直到隔了很久才说：老师说最近你的学习退步很大，别分心，你只有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才有可能离开我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生活。那眼神，他至今都记得，有父亲的慈爱，有善意的提醒，有对他前途的担忧，也有不甘心他的“堕落”。

......

等他再次开始思考的时候，是被司机叫醒的，到站了！他浑身酸痛，骨头像要散架。下车后，凛冽的寒风吹着，他急忙裹紧衣服抖擞精神。天阴沉沉的，回家还有两个多小时山路要走。

回到家，母亲很高兴他今年寒假回来得早，今年的活比往年要多。他问怎么啦，母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父亲生病了一段时间，犁田翻土的活给落下了。他听后深呼吸一口。

春节过后回到学校，她表妹找到他，问：“你怎么不等她？”

她来了，她生气了，她就走了。

他低着头，无言以对。

之后，他写信解释了为什么要着急回家。

那以后，他们之间的信越来越少。直至断了消息。

近来，他偶尔想起那年不敢见的相约。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