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旧金山,我、杜淳还是与往年一样住到汤姆李的家里。一年不见汤姆母亲的发上增添了许多白发。她热情地拥抱我们,带我们到二楼原先住过的房间。
白色的公主床安静地躺在房间中央,床顶还是悬挂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小星星,两边垂吊着粉色拖地蕾丝帐幔,床头依然摆满各种布艺玩具和芭比娃娃。这是汤姆李去年亲自拜托他母亲为我布置的房间,他希望给我一个童话世界。这个世界并没有因为他的去世而有一丝一毫地改变,但故地重游的我,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汤姆母亲带我们去墓地祭奠。汤姆李的墓地就安置在自己家后院,宽阔的草坪绿草如茵,大理石墓碑安静地平躺在草地里,各色玫瑰花环绕在它周围。
我把手里捧着的一束白百合放到墓碑上诺诺低语:“汤姆你在天堂可见到我奶奶?我奶奶一定会照顾好你。今天我和杜淳来看你,你放心我们拉钩发誓绝不会忘记你的。”
汤姆的表弟拉着我的手在哥哥墓地前划十字发誓:“哥你放心,我会代替你照顾好安详,我知道她是你最挂念的人。”
其实我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是事后汤姆的母亲翻译给我听。我只是莞尔也没有把一个小孩子的话当真,我们远隔重洋见一面都难根本不可能相互照顾。
在旧金山交流学习的一个半月我们过得和去年一样开心,但就在准备回国的前一周,领队方老师却意外晕倒。方老师是过去一年在学校里对我最好的大人,听到这个消息无疑让我的心揪紧。
可是陪同她搭校车去医院的老师一回到学校,就神神秘秘地关上门,与其他四位老师开起了小会,一下子把气氛搞得非常紧张。我几次找借口去上厕所,跑到办公室门口偷听,可声音太轻,根本听不到他们在商量什么?
一连几天都没有方老师出院的消息,学校老师们也闭口不谈她的病情。这样让我越来越烦躁不安,心里就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会儿打翻汤碗,一会儿踩到杜淳的脚,就连最爱听的童话故事也没了兴趣。
我开始越来越肯定,方老师一定是得了和汤姆李一样的不治之症,否则大人们为什么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
“老师,我想知道方老师得了什么病?我想去医院看看她。”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办公室询问,可得到的答复是:“校长有令谁都不能去医院探望,大人都不行别说你这个小孩子了,快回教室上课去。”
碰了一鼻子灰是我意料之中的事,自从进了这所监狱两年,这些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大人们,从来不会在乎一个孩子的感受,更何况我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又不是他们自己班里的小孩。
最可恶的就是那个魔鬼校长。这次国外交流他没有同来,却还要隔空指挥下达谁都不许探望的命令,我对他的恨和厌恶如千年寒冰般日夜堆积,再不能化解。
直到回国的那天我都没有再见到方老师,也没有她任何消息。意外的是在飞机上听到老师们的窃窃私语。他们说校长今天已亲自搭乘飞往旧金山的航班,独自一人来处理方老师的事情。还三令五申,不允许这次来美国参加交流的老师们回国后谈论此事。否则对他们的惩罚,就是取消其今后所有国外交流机会。
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越是搞得神神秘秘越会让流言形成一条条肮脏的暗河,在密不透风的校园里汇聚成汹涌澎湃的漩涡,等待着涨潮的那天能够浮出水面,痛快呼吸。
一个月后,我在晨练操场上见到了回国的方老师。远远看到她从操场经过,还是那弱不禁风的身体,飘逸的长发与落叶齐飞,划出柔美的弧度。
没事就好,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方老师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所到之处绚丽夺目,能成为别人眼里靓丽的景色,也是这所死气沉沉的监狱里最迷人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