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生于民国二十六年就是1937年,今年八十二岁了。1937,想必看官都知道它的特别,1937年生人,与众不同也就不奇怪了。
看官,在您心里,八十二岁的老人,一天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夏季,我的父亲早上四五点钟就起床,沐着晨光熹微下地。干什么?挖地,耙田,播种,收割……一个农人的全部活计。
七八点钟父亲回家吃早饭,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衫。早饭后到他的蜂场,有时候摇蜜,有时做浆,有时候治虫。
十一点左右父亲回家,又是一身臭汗,衣服全贴在身上,像是刚淋了雨的。简单擦一下汗水,换上干净汗衫,刮蜂皇浆,清理做浆的蜡碗,移虫(这里的虫是幼蜂,以上是做蜂皇浆的程序)。十二点左右,母亲准备好午饭。父亲倒一杯酒,就着几样家常小菜,小酌一番,滤去一上午的疲惫。
午饭后,实在太困了,父亲会小睡一下,他会叮嘱母亲,一刻钟后叫醒他,因为下午有下午的任务呢。
下午,如果这天蜜蜂做浆,父亲会继续移虫,然后把这些移了虫的浆框送到蜂箱里,顺便给蜜蜂喂水,治虱,还有许多我说不出名字的工作。一切忙完了,父亲在蜂场四处看看,俨然国王巡幸他的封地,关切他的子民。
要是这一天地里还有活,父亲会在忙完蜜蜂的工作后再到地里继续他农民的角色,即便地里不忙,父亲也喜欢在地里侍弄侍弄,拾掇拾掇。
有时候,蜜蜂不忙地里也没活,父亲就会搬出鲁班的发明,修理蜂箱,制作巢坯,墨斗量,锯子锯,刨子刨,有形有款。您不要以为父亲学过木工,师从过鲁班的什么传人,没有。他是无师自通,不,不是通,在我眼里是精通呢。
夜幕降临,该吃晚饭了。可是父亲的活还没完,化糖喂蜂,从开始到结束,一两小时。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整个人早已累散架,父亲坐到餐桌旁,再倒上一杯酒,晚上没什么小菜,就着中午的剩菜,父亲满足地吃着喝着,这个时候,他常常会说,现在的日子真好过啊。父亲的这种满足感常常让我感到有点莫名。
看到这里您大概早忘了我讲的是个八十二岁的老人了。我也觉得我是在讲一个勤劳能干的壮小伙的故事呢。
可是父亲一天的工作还远不止这些。中午要抽空到街上去买白糖,喂蜂用的;傍晚抽空去附近的农家去运鸡粪,地里施肥用的;还有……反正许多。
父亲总是这样一刻不停地忙碌着,辛劳着……有时也忙里偷闲和几个麻友来上两将,能赢钱最好,输多了他会说,明天不来了,划不来。
您也许要问了,八十二岁了,这么操劳,他有子女吗?有的有的,他有一个很孝顺的儿子,还有四个不算忤逆的女儿。
其实,父亲早就没有土地了。二十年前弟弟孝顺父母,让父母随他到小县城生活,慢慢地村里的地被村干部做工作让给了后生晚辈,就没有了。
闲不住的父亲听说县进修校前面有块荒地无人问津,他就去垦荒了。一锹一锹,一锄一锄,从巴掌大到方桌大,一点点的,开出了五六分地,种上青椒、茄子、西红柿、四季豆……红红绿绿,煞是馋人。惹得周围的老头老太那个眼红啊,也都加入了垦荒的行列。
后来这边开垦完了,父亲发现县城往乡下去的一段公路边上的河岸貌似可以发掘,于是骑着电瓶车带上农具开荒去了。硬是把他的势力范围从城市拓展到了乡村。
我们常劝父亲不要太操劳,父亲则说,这样很好,这样踏实,人生在世总要做点什么。我们又让母亲劝,下次回家时,母亲告诉说:“劝了,他说我沒有上进心,缺少斗志。”
听听,听听,八十二岁的老人要求自己有上进心也就罢了,还要求比他小三四岁的老伴也要有上进心有斗志。我亲爱的老父亲啊!您不是八十二是二十八啊!人生立志要尽早?
父亲是有他的想法的。虽然他一个月只有百十多元养老金,但是他要给他的过得比他轻松悠闲的子女们留下一笔财富,几年前说是给每个子女留三万,最近理想更高远了,说是改五万了。
而在早先,孙辈们上大学时已经每家给过一万元了。
这就是我的父亲,吃苦耐劳、奋发向上。在父亲的影响下,我们姐妹兄弟一个个虽历经生活的种种磨难却能百折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