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过去的几十年,母亲撑起了我的成长,而父亲则为母亲和我撑起了一个温暖的家。
01.
也许是工作应酬和压力的缘故,从我记事时父亲就好烟酒。
每次吃饭时,只要酒盏上席,即便是青菜干饭也能咀嚼得津津有味,我那时候还小,鼻子里吸着飘来的酒香,再看到父亲咂吧嘴的模样,心想那杯子里的水肯定比我的麦乳精和白糖水还要好喝。于是,小小的我,在父亲的影响下,对酒这东西烙下了美好而香甜的印象。
酒和烟好似天生关系紧密,有酒的地方必然少不了烟,连售卖都是在一起的。
父亲和其他的烟民一样,有饭后一支烟的习惯,这习惯仿佛日出日落的天象,似乎将亘古不变。烟的味道很呛人,我琢磨着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好抽这烧干树叶的东西,用来熏蚊子倒是差不多。看着烟雾从父亲的嘴里进鼻孔出,想不通这其间经历了个啥,能叫人这般迷恋。
02.
那时候我们住的是平瓦房,下雨天总有几处漏雨,母亲和我找来瓶瓶罐罐,对准了那几条闯进屋子的雨线。父亲随即叫上我,自己扛着梯子,顶着雨去修屋顶,母亲站在屋子里观察那些雨线的变化。
我在下面扶好梯子,父亲三五步登上房顶,依着记忆把一张张毛毡铺好,和屋里的母亲呼应着,待母亲高喊一声“好了”,父亲便抽出另一张毛毡来。我裹着密实的塑胶雨衣,听着雨水吧嗒吧嗒地在身上奏乐,仰头望着房顶的父亲,耳边还不时传来父母热闹的吆喝,心窝里觉得暖洋洋的。直到瓶瓶罐罐里最后一个音符停止,一身黑色雨衣的父亲才会走下来,那时我把他看作得胜归来的游侠,我突然想起了身着黑色披风的义侠佐罗。
不过,强如佐罗也难免有犯错的时候。
03.
我打小喜爱摆弄鸟虫之类的小家伙。一日,隔院的张大爷送来一只竹质鸟笼,里面蹦跳着一对艳丽的娇凤。我欢喜极了,白天把一对精灵拎到外面晒太阳,夜间再拎回屋,挂在厅堂的一个角落。每天天边刚泛鱼肚白的时候,小家伙们就会叽喳着跳窜起来,我赶紧从被窝爬起来,去瞧它们的食盅,娇凤断不得粮食。
一天,我睡得很沉,直到母亲来叫我才醒。我问母亲,今天怎么没听到鸟叫。后来在院子里看到了那只孤零零的鸟笼,两只娇凤安静地躺在笼底,身体已经发僵。晚上父亲回来,看到两眼红肿的我,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当即像个孩子似的认了错,并保证从此戒烟。原来头天晚上,父亲临睡前犯了烟瘾,结果两只鸟儿陪着他吸了两根二手烟。笼里的食盅还是满的,怕是只有这个原因了。
父亲竟真的再也没有抽过烟。当时我想父亲应该也是惋惜这对精灵的生命,内心愧疚,才戒掉了自己十多年的烟瘾。
04.
记得早年家里养过一只狗,虽说是条土狗,却极通人性,也不知是靠听觉还是嗅觉,它常常隔着院门就能辨出来人是主人还是生人。若是生人造访,它会倏地从窝棚里冲出来,把铁链扯得笔直,狂吠示警;若是父母或我回来,便一声不吭,只摇着尾巴立在门前迎候,这一迎就是五六年。
结果就是这么一条浑身灵性的好狗,也没躲过当时的打狗潮,趁着家里没人,把狗毒死了。现在想想那股浪潮,真说不清疯的到底是人还是狗。我整整哭了一天,比失去娇凤时还要伤心,我感觉从此失去了一位亲人。
父亲摸了摸我的头,什么也没说,把狗装进麻袋,埋在了在离家不远的一处凹地里,垒出一座小小的土包。我想它的时候,就去到凹地里转转,时间久了,杂草覆满了凹地,便再也寻不见了。
05.
“父亲”二字,意味着风雨来临时要为全家遮风挡雨,意味着做出承诺后需要一诺千金;在我还小时,父亲摸着我的头,我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泪水不再流淌;当我长大后,父亲松开他的手,驻足送我远行,泪水开始重新在眼眶打转。
如今,我身在异乡打工,孩子只好托付给千里之外、年近六十的父母。我才是孩子的父亲,他们本没有这个义务,却接过了我的责任,只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
我注定是个不及格的父亲,见证了孩子的出生,却错过了他的成长。我只能努力地去接近、成为我父亲的模样,在那里,永远写着“父亲”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