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离开故乡二十多年了,多少次我在梦里看到,在炊烟袅袅中,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上,两个男孩,一前一后一人扛着一个带网兜的长竹竿,一溜烟地隐入郁郁葱葱的树林里,寻找着蝉蜕。那就是少年的我和哥哥,蝉就在耳边高声大叫着知知知。。。。,,似乎想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多么火热的日子。
小时候我家很穷,吃咸盐买灯油也要靠几只鸡下蛋去换,家里烧的炭也是我和哥哥去捡的炭渣,平常的日子我和哥哥经常会去捡一些破烂或者山上挖点药材,换点零钱,交学费、买纸笔什么的。每年六月时候蝉鸣开始最响了,我和哥哥最喜欢的就是去捡蝉蜕。
那个时候哥哥其实也只有十一二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是家中老大,黝黑精廋的身体过早得开始了承担家中的责任。
蝉蜕是蝉的幼虫羽化的时候脱了的壳,俗称为虫蜕、蝉皮。因为蝉蜕是一味中药材,一般到夏秋季节很多人在树林里,从地上或者树上收集,除去泥沙晒干后卖给中药房,一个暑假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哥哥发现这个商机后,就开始带着我一起去捡蝉蜕,我个子矮,负责找地上的或灌木中的,哥哥负责举着套蝉的竹竿摘树上的蝉蜕,我们将捡到的蝉蜕集赞起来卖给药房,比捡其它的破烂卖还是划算很多,只是蝉蜕太轻了,捡很多也没有多少分量。
找蝉蜕肯定是在树林里,还要趁早,所以我们都是天一亮就起来去树林里,这时候树干上蝉蜕的壳最多,去晚了就让别人捡去了。
一般来说,蝉最喜欢柳树杨树,银杏树法桐树槐树榆树上也能见到,我曾经在一棵桃树上下找到过几十个蝉蜕。不知为何柳树还是蝉的首选。
还有,我发现一个规律,去年蝉蜕多的地方,一般来说今年也会多。我们两个都会先找去年的几棵树,一般都会找到几个蝉蜕,找蝉蜕的时间也要抓紧,天气越热,越潮热闷热蝉蜕就越多,拣蝉蜕时我们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把蝉蜕捏碎了,在林子的荆棘丛中钻来窜去,在树林中上上下下来来去去,拉网式搜寻,眼观六路,抓着草尖上的,盯着树枝上的,
因为草丛里的蚊虫太多,找蝉蜕最好穿长衣长裤,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最好事先抹上风油精,可惜那时候风油精和花露水都是稀罕物,我们被蚊虫咬了,最多也就吐口唾沫摸摸。家里穷,把衣服挂烂回家也要挨揍,很多时候,我和哥哥都是打着赤膊去捡蝉蜕。
第一次跟着哥哥去捡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东西还可以卖钱,以前家门口的树下经常落下几个蝉蜕我们都是捡起来玩的,哥哥不知道听谁说这个东西很值钱后,就开始带着我拿着竹竿去捡,一开始我找得很慢,要好久才能找到几个。后来,我慢慢摸清了蝉蜕大致的几个躲藏地方,它们有大有小的,小的如黄豆,大的有一颗板栗那么大。有的挂在树上,有的在树下或者掉在草丛里。掌握规律后,渐渐地我捡得几乎和哥哥一样多。
那天我们将捡到的蝉蜕提到中药店去卖,收货的是个年纪有点大微胖的中年妇女,看到我们打着赤膊,黝黑的皮肤上面满是一个个蚊虫叮咬过的痕迹,轻轻地叹了口气,结完账给了我们一人一根三分钱的冰棍,哥哥让我接了,自己却没有要。我一路舔着,冰棍的水顺着我的下巴不停的往下滴。我说冰棍好甜,哥哥怎么不要呢,哥哥舔了舔嘴唇说:“哥牙疼,不敢吃冰的。”很多年后,我都记得那根冰冰甜甜的滋味。
城市的土地早已寸土寸金,大地上很少有树木,有树木的树下也被水泥砂浆覆盖,加上农药化肥的普遍使用,所以蝉也似乎越来越少了。现在的人们大都躲在空调房里,更听不到蝉鸣声。
我时常会怀念小时候,睡在竹床上倾听蝉虫齐呜合奏的盛夏晚会。或许聆听到那些优美的音乐才能真正体会心静自然凉的滋味吧。
那个带着我捡蝉蜕的少年如今也已白发苍苍,他说每到夏天,蝉呜奏响的就是他思乡的情调,看过一路风景,走过几程时光,最想回到的却是搬根竹竿去树林里捡蝉蜕的时候,言语中饱含着对故乡的眷恋。
“一闻愁意结,再听乡心起。渭上新蝉声,先听浑相似。衡门有谁听?日暮槐花里”。我也在时光拉长的剪影里,感受这份季节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