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饭店,但对我却有不同的意义,正是在这个饭店我与她第一次相遇。现在她坐在我对面,身旁紧挨着一个男人,而我孤独一人。
“你是个好人,枫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哥哥。”女人双手放在桌面下,身体微微倾斜向她身边的男人,嘴角上扬,望向我的眼神里努力挤出了一丝真诚。
我愣愣的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中看出与她第一次相遇时有什么不同。但她可能是不太善于保持这真诚的表情,见我迟迟没有说话,便求助般转望向她身旁。
“德先生~”那个男人便心领神会的开口了:“很感谢您一直以来对华泽的照顾,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华泽的。”
“咱们边说边吃吧,枫哥,菜都凉了。”女人似是缓了口气,驰援进来。
现在轮到我喘不过来气了,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最后不好意思的冲那男人说道:
“那个。。。有。。。有烟吗?”
“枫哥!你怎么还在抽烟啊,不是让你戒掉吗?你看我们。。。你看阿伟他一个月前就戒掉烟瘾了。”女人敏锐的抓住战机展开攻势。
“你别老夸我了,让人怪不好意思的,德先生~你还不知道她嘛,她就是这直脾气,说了多少次了都改不了。”男人察觉到时机也匆忙加入战团。
“一个月前?你们不是才认识一个星期吗?”我被这两波突如其来的合攻打蒙了,思维有些混乱,眨了眨眼睛似在云里雾里。
“哎呀!人家是一个月前远远儿的见过他一面而已嘛。”女人似乎觉察到自身的破绽,马上转攻为守,萌娇中带出一招指东打西:“枫哥你看,这是你最爱吃的四喜丸子,萌萌的和你长得多像。”说完夹起一个整丸子就堆在我碗里了。
“其实。。。我不太喜欢吃丸子,那时候都是你。。。”我还想辩解一番。
“哎呀!枫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多话,赶紧吃饭吧,阿伟你别总看着你也吃啊。”女人额头居然有些微汗,慌忙向男人求援。
“好了!不用了!”我做了个停的手势,随即叹了口气,用指尖轻轻敲着桌子:“小泽我这次请你出来,就是想听你说明白,既然已经这样了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不饿你们吃吧。”说完离席转身,但又不甘,扭回头冲着女人说:
“我1米8身高,160斤很胖吗?”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四喜丸子。
此时他们俩如同入了戏的哑剧演员,努力表现出从心底往外的难过、留恋、惋惜的神情,然后静静地看着我走出了饭店的大门。
门外华灯一片,正直冬至,霜寒随风入骨,立刻夺走了我从饭店内带出的三分热气。长长的呼了口气,随着白色的烟汽潜入黑暗,大脑也仿佛清醒了很多。不忍回头,用手抚摸胸口,安抚着它的痛,走向街边。
看表已经是晚上8:30,这顿饭吃的。。。真够久的,我不禁明白了为什么小泽一再劝我吃饭,也许她是真TM饿了。
本来想今天大醉一场的我没有开车,却不想滴水未进。低头用手机打开叫车软件,填好信息正待发送,一辆出租车却漂移般停在了我的身边。
“去哪儿啊,小伙子?”一个中年男子偏着头,从车窗里望着我,头上似乎有些谢顶,被路灯晃的隐隐发亮。
“啊!吓我一跳。”向他表示了不满后,我告知了地址,拉开车门坐在后排。
无聊拿出手机刷简书,看着以前能让我开心的朋友们的文章,现在也提不起半点精神,只是行尸般滑动着手机屏幕。约莫过了5分钟,我感觉屁股下面有隐隐的颤动,正当我低头准备查看一番时,司机却突然开了口:“小伙子!我看你似乎有心事儿啊?”
听到说话我抬头望向他,从后排座看上去他的头顶依然那样‘耀眼’。
“没事儿,有点困了。”我答道。
“小伙子,你要是困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听到后似乎来了兴趣。
“哦?这样不会太麻烦您吧?”我现在倒是真希望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没事儿~小伙子我和你挺有缘的,你是我拉的最后一个客人。平常我也很喜欢这么聊天的。”
见我默许,他便开始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有一个朋友毕业后在一家公司当职员,没白天没黑夜的工作,很快有了些积蓄。同大学时的相恋对象结了婚,他很喜欢吃四喜丸子,而她妻子。。。
“什么?他喜欢吃什么?”
“四喜丸子,怎么了?”司机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我。
“哦~没事儿,抱歉,您继续。”
司机有些不悦的扭回头继续说起来。
而她妻子做的四喜丸子堪称一绝,婚后两人贷款买了房子,妻子又怀了孩子,日子仿佛每天都充满希望。。。可是当金融危机到来后一切都变了。公司的业绩开始下滑,他那时候虽然努力工作没有被裁员,但也无法改变工资变少的事实。而他的妻子也在怀孕不久,被所在的公司找了个理由开除了。他们俩是山里出来的,在这城市里举目无亲,家人也不能给予什么支持,巨大的财政压力向他们压来。
一天他的妻子听人说有个富商80岁了很想要个孩子,现无妻室,而她正符合富商的要求。并称富商得了癌症活不了几年了。他心知肚明这不是条好路,但是眼看房贷账期将至,这机会又再难寻找。最终答应了和她假离婚,而他的妻子如愿傍上了这个富商,但没想到的是富商只是包养了她,说生了孩子后再结婚,虽然我的朋友和她妻子非常怀疑,但也没有办法,因为他们急需钱来偿还房贷。
“您是说他们俩合伙,骗取富商的包养费?富商80岁还有癌症,包养一个怀了孕的女人?”我的思维可能是受到了之前的创伤还没缓过来,总感觉逻辑上说不通。
“您不相信对吧,很多事儿一开始就有阴谋的味道,但却不乏有人相信,哈哈。”他这次没有不悦,反而很理解的解释道:“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们太天真了!”
他又自顾的说下去。
一个月后富商突然把我朋友的妻子送到了国外一个机构,说是国外的医疗条件好,要在那边生产。他妻子到了那边才知道,那个机构的人要用富商的精子给其受孕,但因为80岁人的精子活跃度太低,需要用3个月以下的,受孕胎盘做材料增大活跃度,且还必须是受孕人本人的胎盘。像她这样刚怀孕不到2个月的人,正好符合条件。
其实被送到那边的女人不只她,富商一共陆续送了三个女人,她只是其中一个!
孩子被打下来后,她非常绝望曾经以死相拼,但在后来的休养期期间,她却突然勾引到了在这个机构,负责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他是富商的亲信30岁左右。他利用特权,并没有让她落到和其他两个女人一样的命运。而是在孩子被打掉的第三个月,让她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哈,小伙子你说是吧?”司机许是怕我不感兴趣,故意用话来试探我。
“难道她不是为了自保吗?”我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什么叫自保?孩子都掉了与我朋友的约定也没了!有什么可自保的!她就是贱!”他似乎为朋友打抱不平,声音也突然增大了。
“哦。。。这个。。。您的朋友当时在做什么?”我看他这么激动就想岔开话题。
“他能干什么?他只以为富商是为孩子好,所以把他妻子送出国生产,他就算有怀疑,以他当时的处境又能干什么?更何况。。。”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但声音平静了一些:“更何况他每月都按时收到汇过来的。。。包养费。那是他妻子告诉富商的账号,富商便按月给账号里打钱。”
“富商一直按月给你朋友打钱?”
“是给账号打钱!他又不管账号是谁的。。。对有钱人来说,这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他说到这里冷笑了一下。
就这样,我的朋友在与妻子断了联系后,度过了煎熬的1年多时间,然后富商突然死了,汇款也中断了!还贷的压力又再次袭来,他不得已卖了房子还了房贷后,还剩了一点点积蓄,便用了这点积蓄来打听她妻子的下落。
他终于在用尽了积蓄之前,得知他的妻子已经回国并且已经移居到这个城市。他辞了职追随而来,一边打临工一边寻找她。历尽艰辛才终又与她见了一面,这是自从他妻子去国外后的第一次见面,时隔他们分开已经2年多了。
但他的妻子并没有告诉他实情,只说富商在她生完孩子后,就抛弃了她和孩子,因为她生的是女孩。富商死后,他的亲信瓜分了一部分财产,由于可怜她和孩子,准备和她结婚。
当时我的朋友不知道他可怜的孩子已经被打掉,以为那女孩是他的骨肉。他劝妻子和孩子回来,但是妻子只说你用什么养育我们?我的朋友就一言不发了。
“我可怜的朋友啊!他最终为了孩子的幸福选择了离开。却不知道孩子和妻子都已经是别人的了!”他说完将车慢慢停在斑马线前,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犹如入定一样望着前方。斑马线上有一家三口正在过马路,两个大人一左一右,各自牵着孩子的一只手,在车前走过。虽然车外声音嘈杂,但我分明听见了他们的笑声。
绿灯亮起!车缓缓的开动,司机又开口了。
我的朋友就这样傻傻的,在这座城市里,既不离开也不接近的守候着她们母女俩。巨大的贫富差异,犹如天然的屏障将他和妻子、女儿隔开,每次他都只能远远的望着她们看看,但就是这样,对于他来讲也如天赐神恩一样的,让他感动不已。
直到孩子18岁时,妻子和那个亲信,给孩子办了一个全城轰动的生日宴会,用以庆祝孩子的成人礼。他才知道孩子的生日与记忆中相差了半年时间,再仔细观看宴会上印有孩子照片的海报,发现和他长相大相径庭。他开始怀疑,用后来攒的一点点积蓄调查,终于知道了真相。崩溃的他本欲寻死,却在最后一刻找到了活下去的新目标------复仇!
“吱~~~嘎~~~”一声急刹,车突然猛的停下。毫无防备的我,将头撞在了副驾驶座背儿上。同时感觉屁股底下也传来“咚”的一声,我揉着头咧着嘴向车前一看,只见一个送外卖的小哥,逆行着从车前骑了过去。我从后视镜看了看司机,他皱眉发狠的咬着下嘴唇,眼睛狠狠的盯着前方。
“咳。。。那个。。。司机师傅您的后备箱里有东西没放好吧?老滚来滚去的。”虽然司机的表情让我看的头皮发麻,但还是尴尬的提醒他道。
“哦?没事儿!是些垃圾,没捆好不用在意。”他也从后视镜望向我,又阴阴的说:“你在捆垃圾的时候不要像我一样就好。”
“啊?厄。。。什么?”我确实没太听懂,他似乎话里有话。
“哈哈哈哈,别急小伙子,这个故事马上就到结尾了,还和你还有点关系哦。”他反而有些大度的笑了起来。
我本不想面对这个诡异的司机了,欲拉门下车。但他最后一句话让我暂时停下了动作。
车又缓缓开动,他再次说道:
但毕竟一个小人物要复仇大人物是很困难的,因此我的朋友用了4年时间准备和等候时机。也许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就在2年前那个亲信因为本市的一起政府贪污案,牵连进去,虽然多方走动,免去了他的牢狱之灾,但他受此影响最终破产了!从本市数一数二的富人变成了普通庶民。虽然生活仍然比我的朋友强很多,但是已经没有了富人特有的光环,复仇的台阶变得不再那样高不可攀了。
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杂种!一个万人宠溺的公主,也居然和她妈妈当年一样,沦落成了傍大款的货色。9个月前就在你刚才上车的那个饭店,她认识了一个年轻有为的企业主管,却又在3个月后认识了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板,她脚踩两只船却游刃有余。可怜的主管一直到一个星期前,才得到消息却不曾想自己半年前就被绿了。
“看来你是一直在酒店外等我了?就为告诉我这个?”我攥紧拳头,从后视镜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挤出了一句话。
他却没有理我,自顾自的说着:
我的朋友终于在今天得到一个机会,绑架了那个贱人和那个亲信,将他们放在了后备箱里。这是他生前最后一晚了,也许他觉得因该让那个年轻人知道吧?
我忍不住摸了摸座位下面的挡板,准备划开手机报警。
但他却在路边把车停下,回头望向我说道:“他今天晚上10:00会在C港口的D仓库,向后备箱的两个人复仇,你可以下车了!”
我拉开车门一脚在车外,回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仓库的事儿?”
他沉笑了一声: “为什么呢?其实他也一直想弄明白,为什么会成了这样?是选择的结婚对象和他一样穷吗?还是不该买房子?或是要孩子?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找他们复仇!是独自承担下所有的罪孽?还是拉着他们一起进入地狱?也许只是希望能有人帮他做这个决定吧?”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异常平静,眼睛望着我却如同望着空虚。
我看着未等关好门,就开走的出租车,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个怪念头,小泽喜欢让我吃‘四喜丸子’是受她母亲旧情的影响吗?我抬手看表9:13分,将手机划开后输入110,正欲按键拨打。一片雪花落在屏幕上,我仰头望向天空,空中有更多的雪花飘散下来,迷茫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