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问我的同学M,你最喜欢的是什么?M君在看书,头也不抬地回答到:我最喜欢大波和小波。
M君说的很好,短短一句话里包含了他对人生的所有追求。“大波”是他对身体欲望的追求,而“小波”则是对精神世界的追求。
小波就是王小波,而我记得,他当时在看的书正是《寻找无双》。
《寻找无双》讲的是,来自山东的富家公子王仙客,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寻找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无双”。但是他到了长安城无双的家之后,被人告知的是:这里压根儿就没有过一个叫无双的姑娘。这里以前住的是一个叫鱼玄机的美丽道姑。
鱼玄机难道就是无双吗?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因为人们又告诉他,鱼玄机已死了有二十年啦。王仙客四处打探无双的消息,但人们一无所知,反而讲了一大堆有关鱼玄机的故事,而且这些故事前后矛盾,似真似假。王仙客有点糊涂了,他也开始怀疑无双是否真的存在过,怀疑自己此行的目的。
在这本书中,王小波用迷一般的语言讲述了一个谜一般的故事。他的口吻一本正经,犹如誊写正史,却又处处透露着荒诞不经。令人时而捧腹大笑,时而陷入沉思,而在沉思尚未得到结果之时,又开始捧腹大笑,因此本书不适合在公共场合阅读,否则有被误认为精神病人之风险(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谢谢)。
此书在过去争议极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书中对“性”大量的揶揄戏谑。在王小波的作品中,不再把“性”做为邪恶、神秘和保守的象征,而是肆无忌惮地用它来开玩笑,用极端的方式表达了追求自由的渴望,把“性”变得可爱的同时,也告诉我们:不肯讨论和承认邪恶的人,邪念实际上永存于心中。而把邪恶不当作忌讳的人,反而心灵才纯净透明。举个例子,就像街上的小流氓,通常头脑比较简单,快意恩仇。反而冠冕堂皇的那些成功人士,则都是老谋深算的心机boy。而另一方面,“性”所指代的神秘色彩,也暗合了故事中亦真亦假、如梦如幻的情境。其实,你从“仙客”(代指远方来的神秘人)、玄机(代指谜题)、无双(代指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些名字上,便能大概感觉到本书的神秘气质,这也是王小波文字的独特魅力之一。
除了“性”之外,另一个饱受争议的地方就是,书中充斥着大量的隐喻以及暗示。除了我上面提出的名字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深究的地方。例如其中对时间年代的模糊,对历史案件的重提,对体制的嘲讽、对记忆真实性的探究。
对于此方面,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理解。有人说王小波故弄玄虚,我个人认为,所谓“玄虚”正是他文字的魅力之一,毕竟“文贵在曲”,而且王小波这样写,也与当时的大环境有关,如果不这样写,可能出版都有点困难。你怎么不说村上春树故弄玄虚,怎么不说卡尔维诺故弄玄虚呢,你才故弄玄虚,你们全家都故弄玄虚。
总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单纯的人当笑话书来读,但求有趣;心机boy和girl们就当一本悬疑小说来研究,研究完之后进可在饭局装逼,退可把时间消磨;而猥琐的人,就单纯过过眼瘾,也是极好的。
王小波曾经在他的随笔集《沉默的大多数》里说过一段著名的话:“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愿,我的一生就算成功”。
合上这本《寻找无双》之后,就对这段话有了更深的体会。王仙客寻找表妹无双的过程,不就是一个寻找有趣和明白的过程吗?
此刻夜已深沉,我不由得开始怀念M君,想起他翘着二郎腿,就着瓜子看着《寻找无双》,头也不抬地回答问题的样子。多年未曾联系,此刻他也已年届三十了吧,不知还是否如昔年一般快活?还是亦为俗世所累,终日奔波。
阿门。愿他,以及你们,都能活得明白、活得有趣,活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