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六月的某一天开始,上海就进入了更年期,盛夏的太阳烘不干她潮湿的心情。有时嚎啕大哭,有时哀怨低泣,有时噙泪苦笑,有时无泪悲切……
这个漫长的雨季,我似乎也从一朵明媚的栀子花变成了一朵苍白潮湿的小蘑菇。撑着伞走在湿漉漉的马路上,大脑因为太久没有看到蓝天白云而昏昏沉沉,眼睛因为笼罩太多水气而雾蒙蒙,颈肩也因为收缩在伞底下太久隐隐作疼,就连心情也配合着这周遭的环境没由来地阴郁起来。
我开始有些怀恋老家的雨。
五六月份是栽大秧的农忙季,远处山地上的玉米开始扬花,绿杆子红缨枪在夏风中摇曳。近处菜地里的土豆正在土里默默长大,星星点点的小白花点缀在绿得透亮的茎叶间,花与果竞相绽放。然而,这些画面虽美,却没有人热情地欣赏,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抢种的秧苗上。
小时候的农村,人们以情感和宗族诚信为纽带,维系着紧密相连的农耕生活。栽秧的季节,全村主要劳动力都在田里,今天帮张山家,明天帮李四家,最后总能赶在最合适的季节把所有秧苗栽下去。
印象中老家初夏的雨水也多,有时候大家正弯腰在田里忙活,突然一阵雨噼里啪啦拍打下来,没有前兆,没有预告,雨下得又大又急。田里的人惊呼着爬上田埂,来不及洗干净腿上的泥就往最近一户人家跑。才刚跑到院子里的屋檐下站定,雨突然又停了,太阳悠悠地从云层中走出来,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有时候在夜幕降临时,西边山凹处厚重的乌云如巨浪般滚滚而来,步步逼近,风气,惊雷,一道道闪电仿佛天空和群山劈碎。即便是在家里,也有一种天崩地裂的惊惧,随后倾盆大雨哗啦啦浇下来,仿佛要把整个村庄冲刷掉。每每这时,我总是揪着心听着外面的雷电风雨,想象着各种各样可怕的场景。这样的画面不会持续太久,屋外的声音渐渐缓和下来。次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满房间,空气就像一块被擦得透亮的大玻璃,还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就连泥土马路也不见泥泞。
也有连续好几天下雨的时候,只要超过三天还没停,村里人就要开始问候老天爷了。印象中雨下不停的一次,是一场特大洪灾,田里的秧苗不是被冲走就是被泡坏。那一年我们先是兴奋地看热闹,然后是惊慌出逃,再后来是有趣地寄住在亲戚家,再再后来就是广播里播放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们领到了饼干,大米还有几件衣服。这些短暂的新奇过后,是勒紧裤腰带过了整年,吃一一整年的陈米饭。
大部分时候,我对家乡的雨是有好感的,因为雨足够大的时候,全家人都没办法出门,父亲收拾点家什来修理,母亲则在家里擦擦洗洗,一家人说说闲话,闹闹家常。如今想来都是美好的回忆。
如今,雨已经阻止不了我们的上班路,除了潮湿了心,还是潮湿了心。又或许是我少了一份雨天的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