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头米,又称芡实,水八仙之一,那一口清鲜,只有每年八月到九月间的苏州才可以吃得到,传统苏州人吃东西讲究时令,不时不食,过时不候,一期一会。台湾的《汉声》杂志曾经专门做过一期水八仙的专题,其中就讲到鸡头米。艺圃第二任园主文震亨在《长物志》卷十一记道:“芡花昼合宵展,至秋作房如鸡头,实藏其中,故俗名鸡豆。有粳糯二种。有大如小龙眼者,味最佳,食之益人。若剥肉和糖捣为糕,糜,真味尽失。”唐玄宗曾借它形容杨贵妃“软温新剥鸡头肉”,实在香艳得令人害羞。
第一次见人剥鸡头米,是在苏大西门外的十梓街上,博习医院门口那几颗老梧桐树下,两个老奶奶坐在那里,手指甲戴着一个顶针一样的套子做工具在剥鸡头米,我看到那圆滚滚又白白的样子,一脸好奇的跑过去问是莲子么?结果被老奶奶翻了个白眼,讲了句苏州话大概是说这是鸡头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后来过了好久,才知道那是鸡头米。
自古鸡头米的产地就是苏州葑门南塘一带,现称黄天荡,故称“南塘鸡头”。水生植物,属睡莲科,像巨大莲叶的叶片下长的就是果实,因为果实上面花萼退化的部分形状像鸡头而得名,鸡头剥开,是棕黄色的果子,要把外衣去掉露出白嫩的部分,才是可以食用的鸡头米,这个动作称之为“剪鸡头”。由于从采摘到剥壳每一步的工序都必须全部靠人工在短时间之内完成,否则夏日之盛会让鸡头米不新鲜,同时“剪鸡头”要求不能破损,剥出完整的颗粒叫做“大丹”,一旦破损,浆液流出,鸡头米软糯的口感全无,随着人工成本上涨,鸡头米的价格这几年是逐年看涨,每斤市价早已破百。
如今黄天荡早已成为园区最临近古城的区域,原来黄天荡区域居民早就搬进了拆迁的群力村,现在想买到这个区域出产的最正宗的鸡头米,要在群星二路(近通园路)的群力社区芡实加工交易市场,如果不想走那么远,个么葑门横街菜市场也是不错的选择。
说起来在苏州前后五年,念书工作,竟然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一次鸡头米,念书时在学校,食堂里自然不可能吃到,那时候也没想过要特意去吃,总觉得有的是机会,毕业后哪怕工作,也是各种错过时令,直至离开苏州回了蜀地。回来后每到这个时节,反而无比想念。半月前有机会回苏,路上朋友问我想吃什么,只说了鸡头米三个字,于是到了苏州第一顿饭朋友便带着我去了得月楼,吃到今年最鲜美的一碗鸡头米。
都说真正的好食材烹饪方法反而极其简单,鸡头米也是如此,开水里汆两分钟,捞起来放点桂花,只要一点,吃到嘴里的几乎就是苏州的整个秋天。甜蜜而清香,也如吴侬软语一般软糯弹牙。在得月楼,我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一颗一颗地在舌尖抿开,滋味极淡,想来吃惯了重口味的四川人可能并不一定觉得有多美味,而作为一个口味已经完全适应包邮区菜系的四川妹子,那一刻从舌尖到整个灵魂的欣喜简直是让我浑身颤抖。同行的两位好友一位是苏州土著一位是已经定居苏州的新苏州人,两个姑娘吃鸡头米都是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看得我是心疼又羡慕,作为一个可能很多年才吃得上这一口鲜的人,只敢一颗一颗享用。
或许正因为每年出产的日子就那么短,苏州以外的地区又不容易吃到(好在现在有万能的淘宝和冷链运输),总让人心欠欠的想着,所以是欠欠而食,就像鸡头米的学名“芡实”一样。
苏州城的秋天,从八月的鸡头米开始,配着糖桂花,再往后就是鲜肉月饼和大闸蟹,味道从清爽到甜腻到厚重,逐渐有层次地铺开来。写这篇文字的时候蜀地的桂花也慢慢开出来了,傍晚回家的路上闻到桂花香味,想着那座建在水上的把桂花命为市花的江南小城,竟然有些醉。
中秋快到了,无法去长发商场或者胥城大厦排队买上几只鲜肉月饼,个么自己在蜀地摇一树桂花在围裙里带回家,做个桂花糖藕也算安慰。
是夜挑灯写就,愿若初见,年年食得一口鲜。
注:前三幅图来自网络,作者不详,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