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信》

前段时间一口气读了东野圭吾的好几本推理小说,有《魔力的胎动》、《梦幻花》、《拉普拉斯的魔女》、《沉睡的人鱼之家》、《白金数据》、《危险的维纳斯》。读他的作品,我总是不由自主地陷进剧情里,就像最初读《解忧杂货店》时,一次又一次被他缜密奇特的构思、天衣无缝的衔接所震撼。而这一次读了他的《信》,心里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沉重。

去年,我们单位,我的一位朝夕相见的同事,突然之间成了贪污公款的罪犯。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惊得目瞪口呆,半天没反应过来。在我的印象中,她对待工作一丝不苟,对待不合规的现象一贯表现出难以想象的坚持原则,雷打不动。私下里她非常慷慨,经常请大家吃饭,每次外出旅游都会给大家带礼物。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贪污犯呢?会不会搞错了?无论我有多少怀疑和不信,她是贪污犯的事实都无法改变。后来听说,她的作案动机竟然是为了给孩子准备出国留学的钱。

等待那位同事的自然是不可避免的牢狱之灾,而等待她的家人,她的孩子的,会不会是《信》中直贵那样的被歧视,被排挤,被孤立呢?就像直贵的老板说的那样,有个盗窃杀人犯的哥哥,亲人们受到任何不公平的待遇都是正常的。

刚志和直贵是亲兄弟,父亲早逝,母亲累亡。哥哥放弃了学业赚钱养家,希望完成母亲的心愿,供弟弟读大学。本来是很励志很阳光的故事,怎么就突然变了味道呢?

由于没有文凭,也没有特殊技能,刚志能找到的工作只能是体力劳动,他的腰受了伤,不得不停下来休息。可是,弟弟马上就要高中毕业,面临着升学,如果凑不齐学费,弟弟只能放弃读大学。哥哥很内疚,也很焦急。走投无路之时,他突然想到了之前服务过的一户富余家庭。他想,那样一个老太太却拥有那么多财产,肯定是不劳而获得来的,那我拿一点也没关系吧?他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多么可笑。人家再有钱,也是人家的,你凭什么去拿?

他的可笑还不止这一点,当他潜入那户人家,拿到钱之后,脑子正常的人肯定会尽快逃跑,逃得越远越好,虽然逃跑也无法改变犯罪的事实,但逃跑是一个盗窃犯作案之后第一时间应该有的直觉和反应。这个愚蠢的刚志,他非但没跑,还想把人家的一袋糖炒栗子带走,甚至打开人家的电视机坐在沙发上享受一下聚屏电视。你当这是自己家啊?真是把我气得不轻,想狠狠地踢他屁股,敲他脑袋。

老太太发现了他,跑进房间报警。刚志这时候想跑已经跑不了了,因为他的腰伤突然发作了。如果他这时候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道歉,求饶,向老太太讲明来她家的原因,我们不敢奢望老太太会原谅他,但至少罪责会轻很多。可是丧心病狂的刚志是怎么做的?他撞开人家的门,用弹簧刀把老太太扎死了。我真想问问他,你偷钱的目的是什么?你举起刀的那一刻,你有没有想到弟弟?

哥哥被捕,无辜的弟弟首先面临的困境就是失学,被赶出公寓。好在弟弟的班主任是个好人,他帮助弟弟找到了一份工作,让弟弟可以勉强完成高中的学业。但是大学,只能忍痛放弃了。因为大学的费用,岂是他一个未成年的学生所能负担得起的。

失学只是第一步,弟弟的噩梦从此开始。他虽然极力隐藏哥哥是个盗窃杀人犯的事实,对谁也不讲。可是纸包不住火,没有不透风的墙。无论他怎样掩盖,身边的同学、同事、邻居还是能够知道。人们对他敬而远之,表面客客气气,背后嘀嘀咕咕,他找不到工作,心爱的女朋友也离他而去,即使他再有天赋,唱得再好,乐队也因为这件事不得不让他离开,甚至有了女儿之后,三岁的孩子也遭受了同样的排挤。

在狱中的哥哥对弟弟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浑然不知,每个月都会给弟弟写一封充满关切的信,身体好吗,吃的怎样,睡的怎样,工作怎样,孩子怎样。这些在他以为的关心和温暖,在弟弟那里却像是毒药和毒蛇。带有特殊标记的信给弟弟带来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人们异样的目光像追光灯一样一刻不离地追逐着弟弟,无处躲藏。弟弟忍无可忍,几近崩溃,终于爆发。他给哥哥写了一封断绝关系的信,从此再不来往,即使哥哥出狱了也不要见面。

但是写完这封信,弟弟就能好过吗?他们的关系真的能够断绝吗?他的内心就不再煎熬吗?答案是否定的。他似乎比以往更加备受折磨。在老板的启发下,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你想逃避就能逃避得了的,有些苦是你注定要吃的,有些感情也是你一辈子都无法抛弃的。于是,弟弟答应了乐队主唱,去哥哥服刑的监狱做一场慰问演出。

当音乐响起,当他在人群中瞥见了那个两手合十,微微颤抖的身影,全身麻木,无法启口。

在哥哥出事后,弟弟也遇到了不少好人,帮他找工作的梅村老师,给他留下复习资料和函授大学信息的仓田,开导他善待他的董事长平野,乐队创办人寺尾,还有最重要的不离不弃善解人意和他有着相同遭遇的妻子由实子,他们是他生命中的贵人,给了他生存下去的光和暖。

由实子遭遇抢包贼,孩子受伤之后,罪犯年迈的父母上门道歉,直贵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震动。推己及人,他很快想到了被哥哥害死的老太太的家属,他也理解了为什么人家拒绝了他的礼物和祭奠,那是一种恨到牙根痒痒的无法排解的痛,无论怎样都抚平不了的伤。他更理解了和受害人相比,他们一家受到的这点歧视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也是哥哥做了错事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是哥哥和家人一辈子需要吸取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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