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大明宫不止囚住了我的身体，包括我的心。可是，公子拓你的心在哪里？

第一章

春深。

几只百欢鸟慵懒的躺在枝头上，甚是惬意。院内，是一地的红海棠，妖艳非常。

尚明宫一袭艳红的广袖长裙逶迤在地，斜身倚着贵妃塌。忽地，敛起美眸，薄唇轻启

“琛兮，去将那笼里的鸟儿放了吧”

“娘娘，这水墨鸟可是皇上最得喜的了，放了……”一旁的丫头们皆是唏嘘不止。

尚明宫皱了皱秀眉“这诺大的宫殿少了一鸟又何妨？公子拓有本事永远别来这儿！”

“娘娘，这话说不得，直呼皇上名讳可是以下犯上的大罪啊，若是让别人听了去保不准又掀起什么腥风大浪，皇上也是一时政务繁忙，等过了这些时日，自然会来看娘娘的……”

尚明宫悠然一笑，眼神却是凄凉。拂掉身上的几片花瓣，径直走到鸟笼边，轻轻一拉，扑哧一声，深褐色的水墨鸟转眼就飞到了空中，没有一丝留恋。

“娘娘……”琛兮惊呼，众人也是怔惊。

“留不住的何不让其离开。这里，不属于它。”尚明宫神色平静，眸中流露着静静的柔光。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场景。自己三岁便被带进宫抚养，不到五岁，已经学会了宫中所有礼仪，琴棋书画，四书五经都不在话下。此后，一直是公子拓的侍读，青梅竹马也不过如此。

彼时的他只是一个顶着皇子头衔的孩子，没有实在的名位。可是，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公子拓眼中已有超脱常人的慧智和深邃。那是其他几个皇子不能比及的，尚明宫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担负了怎样的责任，直到演变成野心。

论美貌，论才能，论智慧，尚明宫是众多嫔妃中的佼佼者，唯独缺了一样，自己的母家势利。她该庆幸如此，才能得到太后的赏识，不再以侍读的身份而是以公子拓女人的身份继续陪在他身边。

而今的地位，皇贵妃。别人眼中心狠手辣的后宫正主，却永远也成不了他唯一的妻子。

尚明宫最清楚不过成为贵妃，已是太后可以容忍的最大限度了。即可以掌控她，又得以保住太后氏族的皇室血统，利弊权衡如此分明。

第二章

“娘娘不好了……”一声响起打乱了尚明宫的思绪，一旁的琛兮拧紧了眉头

“有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这样，扰了娘娘清静，你要是说的不是什么大事的话，我可有的罚你！”

“这可真是大事……”小柱子大口的喘着气，“娘娘，前线传来了急报，我军被杀退到萧山境内，士军元气大伤，再破一城怕是会泱及那里所有的百姓，皇上明日亲自上阵……就……”

一旁的琛兮倒吸一口凉气，略为忧心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继而回神瞪着小柱子

“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来报，看我怎么罚你”

“琛兮姑姑，奴才也是今个才知道的，这不立马赶来了嘛！”

琛兮见一旁的主子神色凝重，实趣的闭了嘴

“娘娘，你可有什么法子？”

尚明宫深思了片刻，眼神笃定

“去打点好我的衣袍，本宫要与皇上同行！”

“娘娘，这可万万使不得，这样做，皇上不会允许的……”小柱子干急道，恨不得剁了自己的嘴，这下子让皇上知道可怎么是好。

“所以这次出宫，你们谁都不许对外透露一个字！”

“不行不行，前方战场敌军随时都会潜入我营，更别提一旦打起来敌我不分，到时万一遇到不测我怎么向皇上交代……呸呸呸！小柱子暗暗咬舌，真想抽死自己这张绷不住话的嘴”

“娘娘，你也委实犯不得亲自去啊，皇上既然亲征，自然做好了万无一失的打算…”

“本宫的明令你们也敢违抗？”尚明宫沉声道

“娘娘！”说着，琛兮跪了下来“私自出宫乃是罔顾法律的大罪，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娘娘难咎其责啊！”

尚明宫脸色平静，扶起了琛兮“所以，你更要留下来替我挡住太后。宫中人多眼杂，你切记小心行事，不要让旁人发现异常。还有小柱子，你去帮我准备好马车，我等不到明日了，今夜就要出宫。”

“娘娘，你万事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宫里我会安排好的。”琛兮眼中泛着晶亮的光，清瘦的脸上是深深的忧虑。 毋庸置疑，主子这次果真是铁了心。

浓浓的月色勾起无声的箴言。宫中灯火通明，大明宫殿中，却是寂静萧然。

尚明宫一身束装，俨然一副瘦是弱小生的模样。小柱子拿出一套宫女装束给尚明宫换上，清秀的脸上有些异样的神色，美眸轻敛默而不语。

看着尚明宫坚决的背影，琛兮微不可闻的叹息道“娘娘这么爱皇上，却从不肯在皇上面前示意半分。全天下的女子都没有这么傻的……”琛兮擦掉脸上滚热的液体，眼眶一片通红。

见惯了别的女人为了留住皇上哪怕是一刻也好，不择手段的谋划，可是自家的主子是万万不会的。即使是迁怒了皇上，只要自己没错，也决不会服软半分。

也许别人不知道，可是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这么久，琛兮再清楚不过了，娘娘对皇上的情谊。

就像这次娘娘不顾生死也要出宫赶到皇上身边一样，情成爱，爱成隐，藏在心中，却又无可自拔。

有些付出，一旦成为习惯便是沦陷。

第三章

尚明宫连夜赶路，天边渐渐呈现昏暗的光亮，远远望去，却不见一丝云彩。

“主子，可要下来找间客栈歇息片刻？”赶马的小厮问道

尚明宫掀起纱帘，抬头看了一眼，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眉头紧锁，接着摇了摇头

“不必了，接着赶路。”

萧山边境，雷声已经开始作响，一场滂沱大雨毫无意外的来临了。

尚明宫换上靴子，走下马车，不一会儿，泥烂的土地上就显现出了一个个脚印。

“主子，前方就是军营，圣上的大军提前了一夜，想必已经到了，这四周地带很危险，您还是回到马车里，奴才这就去差人禀报圣上。”

“不行，这样赫然乘着马车必然会引起骚动的，进城还需进行搜查，来不及了。”

“可是这样大的雨，主子您的身体会受不了的，再者，若是当真出了什么意外，皇上不仅会分心，明日作战也会……”尚明宫喝止了他喋喋不休的话，背起包袱便踩上泥烂的路。空中雷声大作，豆大的雨滴滚滚而下，尚明宫脸上，额头，沾满了雨水，发丝黏在鬓上，衣服已然湿润一片。抓紧了包袱，银牙紧咬， 尚明宫加快了步伐。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请娘娘随我等回宫！”带头的将领略施轻功便跃身于尚明宫身前，随行的侍卫将尚明宫团团围住。

看清来人，尚明宫身形一滞，片刻，移回目光，看向眼前的人逐字道“既然本宫出来了，就不会轻易回去！”

“这是皇上的命令，娘娘若是执意不肯回去，属下只能得罪了。”安岑溪冷毅萧俊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容缓的余地。

他向来说到做到。

”安九，他真的不能有事！你让我去吧，就看一眼也好，求你了，安九……”认识她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他。

安岑溪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从来都是这样，她的一声安九便足以让自己卸甲投降。只要她说的到他就能做的到。

“上马，看完以后立即随我回宫。”说着，安岑溪边将身上的裘衣脱下披在了尚明宫肩上，肖瘦的脸显得越发清冷，不小心触到了她冰凉的手指，安岑溪眉头微皱，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下次不许再像今天这样了，私自出宫可是死罪。”

尚明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双手哈着气，嘴角漾着浅浅的笑

“这不是有安九护着我吗，怕什么”

有多久了，她都不曾这般与自己语意轻姗的说过话了。

“莫要胡来，可保不准我次次都能护住你”

尚明宫眼神闪过一丝狐疑，直直的看着安岑溪

“不对，你怎么会知道我出宫的事？琛兮和小柱子是不会乱说的，除了他们没有别人知道了”

安岑溪一愣，随即开口“是皇上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尚明宫不以为然，将身上的包袱扔到安岑溪的怀里，转身走向马车。

举步之间，安岑溪听到了尚明宫清晰有力的话，“你知道，我是不会信的。”

第四章

月色勾起，等到天黑时尚明宫才进的城，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无止无休的下着，缠绵不可断。

尚明宫远远就看见了军营中篝火，光亮明艳。

“皇上的住营就在那里”安岑溪指了指前方，对着身旁的人说到。

“快点回来，小心点，切莫让别人看见你了。”

“恩，我知道”

安岑溪向身后的侍卫挥了挥手，自己跃步向前，守着四周。

走了几步，尚明宫仿佛听见了自己轻微的心跳声。紧张还是期待，没有时间去想了。只知道，自己离他越来越近。

尚明宫只感觉自己心跳已经无法抑制了，透过掀起帘子的那一眼，目光的焦距慢慢汇集，公子拓手执兵书，侧身而坐，能看到的是他挺直的背影。隔着几步之遥，尚明宫能感受到围绕在他身边冰冷的气息。

本能的迈出脚步，想靠近他。

尚明宫忽然发现什么，狡黠如他，不会到有人在他周围他熟视无睹。

静了静心，尚明宫松了一口气，紧绷的一根弦也放了下来。

动作轻盈的走到他身边后，果真，是睡的。

许是真的累了，连坐着都能睡的如此熟黏。

也只有这个时候，尚明宫才敢这样旁若无人的看着他。柔软的明光下，公子拓棱角分明的轮廓越发显得俊俏，削薄的唇紧抿着，眉目间隐隐透着几分疲惫。

将毯子往他身上掖了掖，尚明宫轻轻的闭上了眼。转身，走出了帐篷。

他的天下，需要有人成全，有人牺牲。她相信，终有一天他能掌握实权真正的坐拥天下。

公子拓，即使不爱我，也不要忘了恨我。至少，让我觉得在你的世界里活过。

见到她出来，安岑溪也算是放下了心，“皇上有没有发现你？”

尚明宫摇了摇头，“走吧，我们回宫”

见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安岑溪并不意外，递过手里的衣服，语气温和

“披上它，连夜行路会冷的”

“恩”

“回宫后，切记小心行事，不要让别人发现了什么端倪”

“恩”

安岑溪看了看尚明宫不平静无澜的脸色，不免叹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担心，明日我会随皇上一齐出征的，万事都有我。”

“谢谢你，安九”

安岑溪宠溺的摸了摸尚明宫的发，

“赶紧回宫吧，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恩”

第五章

安岑溪果真没有骗自己，说到做到。

公子拓的大军，凯旋而归，整个宫中一片沸腾，连太后的脸上都露出了平日里少见的喜色。

那日回宫，除了路上颠簸了一些外，琛兮在宫中顺利的接应了自己。越是顺利，尚明宫越发疑惑。

得知公子拓顺利回宫的消息后，这些事也被忘了去。

宫中盛宴，为公子拓接风洗尘，一派祥和之景。

听说皇上这次征站还带回了额外的惊喜。底下宫女们之间早已传开，尚明宫微微疑惑这件事事先自己竟毫无半点风声。

纵然这样，尚明宫心底仍是掩不住的愉悦，连面上都带着浅笑。

琛兮笑容满面的替主子挽好了发将铜镜拿到尚明宫面前“娘娘真是好看”

镜里，尚明宫一头青丝绾成华髻，嵌着几颗月珠，发间的白玉簪显得璀璨夺目，再无过多的修饰。却是难抵天生丽质，清眸流盼，眉目如画，隐然有一股自成的傲气。

殿上，该来的人皆是在殿内候着了，迟来的尚明宫一袭红色曳地长裙，罩着玫瑰色暗云纹缎子衫，覆着轻柔的明纱，与长裙一起逶迤在华丽的地毯上，各宫的嫔妃皆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自是如春色桃花，容姿万千。却仍是小小的惊艳了，看不惯的，嘀咕声纷云。

尚明宫没有理会旁人各异的目光，径直走到贵妃椅上坐了下来。

“娘娘，你说皇上带回来的是什么惊喜呢？”琛兮在一旁小声的问道

“不知道，等会你好好看看就是，想来，这个时辰皇上该到了”尚明宫话刚毕，圣驾便到了。

穿过浩势荡荡的人群，尚明宫一眼就看见了一道明黄色身影。难以遮掩的公子拓身上睥睨万千的色彩。

俯身而起的那一刻，琛兮不可置信的看着皇上身边的人，张了张嘴，望着主子，硬是压了下去。

公子拓带回来的不是奇珍异宝，而是蜀国郡主，穆止卿。

这份礼物，果真是惊喜。

尚明宫微仰的脸精致优雅，平静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波澜。依旧是仪态万方，雍容华贵的模样。

除却自己心底不可抑制的失落。

公子拓狭长的眸子一扫众人，深邃的眼底有着深不可见的光芒。

那女子有着一双晶莹的眸子，目光温婉柔和，灵韵之气益然。身上也无半些昂贵首饰，髻上是一朱素白色的簪花，水墨色青衫却能穿出别样的风采，先是见了尚明宫，盈盈叩拜

“小女穆止卿拜见娘娘”恬静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大殿之中，举步之间，身姿飘渺，未施水粉的脸更显绝尘。

“不用多礼，既然是皇上带回来的，日后自然是要以姐妹相称的”公子拓的用意昭然若揭。

对上了那双明亮的眸子，有什么在尚明宫脑中一闪而过。

一股无言的悲伤从心底划过，不愧是他的眼光。

穆止卿笑着起了身“小女早已在蜀国就久闻娘娘端庄典雅，蕙质兰心，如今一见，当真证实传言所说。”

“当真是伶牙俐齿，还未入宫就知道怎么讨好主子了”

萧贵人口无遮拦的嗤笑道，眼中的鄙夷不可置否。

“咳咳……”一旁的锦妃微微轻咳示意，目光不经意的瞟了一眼上座的公子拓。

见尚明宫正看着自己，目光却是饶有兴趣，萧贵人讷讷的闭了嘴，谁都知道，这宫中最惹不起的，除了皇上和太后，就属眼前这人了。自己犯不着逞一时口快，在太岁爷头上动土。

“姐姐们似乎误会了，小女只是听闻故国风光，请皇上带小女来游览美景而已，并未想分姐姐们的恩宠”穆止卿语一出，萧贵人锦妃等人皆是微微诧舌。

“穆姑娘没有此意，并不代表皇上没有这念头，既然是皇上亲自带回宫的想必也是得皇上青睐的。皇上，您说是吧？”峰回路转，尚明宫将话语转向公子拓，看着面前一脸不以为然的男子，尚明宫微不可微的皱了眉头，语气倒是恭敬如常，但谁都看的出来，尚明宫是故意将刺的源头给指了出来。

“朕的爱妃倒是为朕操了不少心，朕岂好拂了爱妃的意。”

公子拓声线冷清，看向穆止卿“止卿若是觉得这里实属你心，联姻也未尝不可，朕会亲自向蜀国国君说明。”此言一出，不仅是在座的众人，连同穆止卿都是一脸错愕，继而是满眼难以置信的惊喜。

这个男人，自己在蜀国多番明里暗里像他表白心意都置若罔闻，若非实在中意他，也断不会向父王要了两万精兵征援。而同他回宫，也是借着游览美景的由头想着怎么能博得他欢心成为他的女人，若是没成，权当游览美景罢了。

现今，却是这么快便成了。果真，不枉此行。

“若是父皇无异，止卿自然无异”穆止卿目光如炬，轻笑着。

“如此甚好，吩咐人下去打点好永乐宫，止卿就先以姑娘的身份入住，待朕同你父皇告知后再封位份”

永乐宫，自她后这寝宫便一直空缺着，如今竟让别国的郡主入住了。

想着尚明宫也是啼笑皆非的看着公子拓，目光冷清

“今日是大喜之日，自应普天同庆，那臣妾便要去知会太后一声，先行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