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收拾东西时无意间翻出了我收藏的一小包火车票，瞬间有些激动，看着一张张蓝底或红底的车票, 让我热泪盈眶。一张张的火车票背后，或沉重，或无奈，它已淡出人们的视野，只留在岁月的长河中。此时浮现在我眼前的是那曾拥挤的人流，是那在寒夜里排队抢票的情景。一方小小的薄薄的火车票，承载了厚重的爱，寄托了深深的相思，连接着千里之外的你和我，或亲情、或友情、或爱情，它见证了岁月与时代的变迁。
它逛次逛次地缓慢摇曳着，轰鸣声，一阵又一阵，随着哐当哐当地声响，它载着梦去了远方。绿皮火车是一代人的记忆，它是通往梦想彼岸的通行证，它是一个时代的折射，它是流动的时光。 它照见的是理想与现实，它浓缩的是人间百态，它举托的是对理想与生活不懈的奋斗。车厢里嘈杂拥挤，却挡不住行色匆匆的似箭归心。
第一次看见火车是在村子北面的田间地头，拔着草忽然听到呜呜地鸣笛声，远远望去，有些兴奋，一溜烟飞奔过去，跟着小伙伴一起偷偷地去压钉子，当火车如风般呼呼地急速驶过，钉子会被压成扁平的刀片状。也不知道是谁想到的主意，也完全没有理会危险或造成的伤害。后来被父母教训了一通，没敢再去。
那会还未坐过火车，也不知道坐着火车可以去很遥远的地方。因为那会田间见到的也只是运送货物的专列。直到小学三四年级，爸爸妈妈坐火车去了外地，我才知道有客车可以乘坐。第一次坐火车应该是上初中后的一个暑假。票是大伯提前买好的，他把我和弟弟交给老乡，并费力地把我们送到火车上安顿好，就匆匆下了火车。这就是我第一次与绿皮火车近距离地接触。
一辆绿皮火车伴随着轰隆隆的轰鸣声晃晃悠悠地停靠在人满为患的站台。一个个拎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人头攒动着。
坐在火车上，兴奋之余充满了好奇，东瞅瞅西看看。车厢里挤满了人，车外人流涌动，摩肩接踵，大家推搡着向前缓缓挪动，生怕挤不上列车。此刻火车要发动了，呜呜呜地响起鸣笛，列车员站在车厢门口，不停地挥舞着手里有些褪色的小红旗，口里衔着的口哨，一阵阵急促地响起。
02
火车要开了，已经慢慢地向前行驶开，此时车门还没有关，还有个别乘客急忙忙地一边往车厢跑，一边不停地喊着“不要关门，请等等”。他们左手拎着帆布包，右手挎着布袋子，急切地不停奔跑着，右手不断地挥舞着示意不要关门。当他左脚刚踏上高立的台阶，列车员立马接过他的行李，扔到身后，猛地把他拉上来，费力爬上火车的这个旅客向列车员致谢后气喘吁吁地倚靠着车厢门，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好险好险......”
车厢里是没有空调的，但车窗是可以向外打开的。火车徐徐向前，头偎倚窗台边，胳膊肘顶着小桌板，托起下巴，凌乱的头发被风吹得摇曳。尽管有座位, 也被挤得如肉饼般，三座位变成了四座，两座变成了三座。小桌台上摆满了海碗、洋瓷缸，车厢里夹杂着汗味、泡面味、榨菜味、烟味，味味入鼻，如窒息般。
过道里挤满了男女老少，有的席地而坐，有的把帆布包当板凳，有的坐着小马扎，斜斜地靠着座椅的边缘。有的小孩子睡在铺有报纸的座椅下面，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上下左右打量着。车厢尽头的卫生间门口也挤满了人，有的是抽烟，有的是打水、有的是洗漱，有的是没地方坐只好站在厕所门口，厕所的门把手的显示器上永远都是“有人”的红色字样。
尽管车厢拥挤，但阻挡不了人们谈天说地的热情，大家天南海北地侃着家乡话，有些打着扑克、有些磕着瓜子、有些就着咸菜吃着泡面，有些则在读书看报。有些好安静的人时不时狠狠地盯着那些喧闹的人们，仿佛无奈地在说“安静、消停会不行吗”。火车一路抛后的风景，貌似无人无心去欣赏，燥热的人们也都懒懒的东倒西歪着。
“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香烟啤酒矿泉水，白酒饮料方便面”“大家把腿都收一收，让一让了啊”，乘务员一趟一趟不厌其烦地来回叫卖着、提醒着，穿梭着。火车上卖东西的小推车总能轻巧地穿过拥挤的人群。
奈何他喊破喉咙，人们也都只是起身让一让看一看。零食车似乎总是满的，只有餐车通过的时候偶尔会有乘客趁着便宜打折买来吃。
03
哐当哐当、咔嚓咔嚓地颠簸了一站又一站，每站的情形重复上演。只听列车员大喊，“要下车的旅客请注意，某某站要到了，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大家都往门口移动了。”下车也是硬挤，狭小的过道瞬间乱作一团，有不愿意起身让路的，有怕座位被抢的，也有正打着鼾声被惊醒的，挪动一步难比蜀道之难，有种翻山越岭之感。就在此时竟然看到有人翻窗攀越，好不惊险。
“行人车辆请注意，火车就要开过来了，请在栏杆外等候，不要闯行，不要翻栏杆......”每到一站都有要下车的旅客，有上车的也有下车的，人山人海。
站台上有卖水果、矿泉水、零食和餐饭的小推车。在火车停靠的间隙，好些乘客纷纷下车透透气，顺道买些食物。也有坐在车厢里面的乘客趴在桌在上，肚子顶着桌子的一侧棱角，一手抓着窗户的边沿，边喊边招呼地面的食物站，有时火车已经徐徐前驶，车外的拿着食物追着火车跑，车里的使劲地喊着，快快快......”，像是加油打气。有些急不可耐的旅客将行李一股脑地奋力扔进车厢，并敏捷顺着车窗爬进来。
此时的车厢更为拥挤，中途上车的旅客有些是没有购票的，每当列车员例行检票的时候，他们总想着逃离，躲厕所的，装睡的，无一不被揪出来，即使火车上躲过了，下车后出站口也要查票被挡。
我记得有一次和我们同车厢的几个老乡，带着四五个孩子，其中有个孩子就没买儿童票，一路上遇到查票的，家人就让其睡在座椅下面，或称不够一米二购票标准，可最终出站的时候还是被围追堵截，交了双倍车票费用，悻悻地出了站。
站外漆黑一片，除了站台零星微弱的灯光，形色匆匆的行人不见倦意，扛着大包小包来来往往。
来到灯火通明的购票厅，熙来攘往的人们有的排着长队购票，有的躺在座椅上呼呼大睡，放眼望去，乌泱泱一片，时不时会有因加塞者吵架的情形。排队的人们抱怨着蜗牛般的出票速度，小窗户后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吼着，失控了般。队伍外徘徊着三两黄牛，他们腰间挎着鼓鼓的包包，眼神躲躲闪闪，偷偷地怯怯地靠近，一边亮出半截粉色车票，一边小声询问，警惕着四周环顾，生怕被掳了去生吞活剥。
大厅里面也夹着烟味和各种食物的味道，让人窒息，地上的人们或坐或躺，或说或笑，或打扑克或出神入画，他们尽管热闹他们的。
踱步来到候车室，情形也差不多，头顶的电扇孤寂得吱扭扭地转呀转，懒懒地，闷热躁动的空气把我赶了出来。
到了凌晨两三点，路断人稀，黄色微弱的路灯光下时有行人倚靠着，万籁俱寂之时，只有稀稀疏疏地车来车往，偶尔打破夜的宁静。
04
记得高中那年，弟弟和侄子征兵入伍，清晨四五点我们就出发了。外面寒风凛凛，刮到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生疼的。欢送队伍里，亲人们一一话别，各种嘱托。我穿着薄薄的羽绒服，站在一旁，冷风吹得我瑟瑟发抖，那些话别的亲友可能内心激动，丝毫未感觉到一丝丝寒意。
在离别的车站，即要入伍的新兵们，胸戴大红花，身披着绶带，他们将启程奔赴军营。分别时，泪水分明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是两鬓斑白的父母让人不舍，还是亲人们再聚时的不知归期，满眼充盈着别离的愁绪。
后来售票厅、候车厅、车厢里看到军人的身影时常从眼前掠过，或独行或结伴或是集体出行，他们总是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他们集体让座，自己却席地而坐，且秩序井然，正襟危坐着，保持着军容军纪，而我也总是莫名地被他们感动。
刻骨铭心的一次乘车记忆则是赶上了春运。那一年我第一次没有买到票，正好弟弟也申请了探亲假，我就和他约好了时间一起回家，让他从天津买票。我从北京坐高铁去了天津，弟弟接到我，带我去逛了逛，买了堆东西。看着时间临近，我们就启程去了车站。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奋力奔到了火车前，眼看就到我们了，结果火车无情地呜呜地开走了。大概只停靠了五分钟左右，好多乘客都没有上车，无疑我们也是其中之列。不知道为什么经常晚点的火车这次没有多停留片刻。地面的乘务员轻松地说着让我们改签，却未给任何理由。
沮丧之余我们做了改签，之后又退了票，改乘了长途大巴，老天可能善于和我们开玩笑吧，大巴车前段路程走走停停，一切正常，开到中途，飘起了鹅毛大雪，前路已封，荒郊野岭，进退两难，我们只好原路待命。这一停留就是半夜。还好备了食物，第二天清晨路面一点点被清理干净，车子慢悠悠地晃着，直到下午我们才到达终点。
05
小的时候不知道有卧铺车厢的存在，时常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途中有很多热心的人给我让座，或着两座的挤一挤给我留出一片空间，他们还开玩笑说幸亏我瘦得如薄纸般不占地，几次婉拒了他们的好意，他们仍然坚持让座，终究没有敌过他们的盛情。
他们吃饭的时候竟也想着给我买一份，记得有一位叔叔给我买一份德州扒鸡，还有一位哥哥给买了一盒桶面，还留了他们的电话，一路给我讲《傲慢与偏见》，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可能出于警惕，我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只是礼貌性地回以微笑。下车的时候我把这些东西送给了一位在搜寻拾捡垃圾的老人。
后来老爸拜托他的一个故友与我同行，正好人家要回太原，和铁路的人也熟，坐票、卧铺相对来说都容易得到。一路上叔叔都是和颜悦色的，对我也是照顾有加，有说有笑，绘声绘色地给我讲着老爸年轻时的故事。因为叔叔中途要下车，他给我放在了站台值班室，并让值班的地勤人员给我送到中转的火车上，安排了卧铺车厢，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有卧铺车厢的存在。
卧铺车厢明显安静舒适，没有小推车的打扰，没有拥挤的人群，伴随着优雅的音乐，一路上氛围都很和谐，在这里，列车员帮忙打水，他告诉我桌子脚下有个固定环，是用来放暖瓶的，他会随时过来添水。后来没再熬夜排队买票，也不用担心上个厕所座位被占，也不用害怕坐过站，列车员每到一站就会轻声叫醒沉睡的即将下车的旅客换票，并贴心地提醒做好下车准备，乘客一路上都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个好觉。
地球不再大，天之涯不再远。随着时代的发展，由买票不再去排队，一通电话，一张票，乘车前直接去取，到后来网上直接购、改签、退票，火车票上的条形码也变成了二维码，再到电子化，动一动手指就可以轻松出行，动车、高铁一路风驰电掣，盒饭、小推车、检票打勾等也停留在了历史长河中。
绿皮火车渐渐消失了，慢慢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深深地留在了记忆的深处。一张张小小的火车票记录着曾经路过的每一处风景，厚厚的历史，满满的回忆。
曾经村子里的人一代又一代走出去，乘着梦想的火车，越走越远。带着对梦的向往、对家的眷恋与期盼，带着离别时的感伤与相见时的欢喜，他们满载着星辉一路向前。
带着不舍的一瞥 ，我们深深地体悟了离别的珍重，懂得珍惜每一个与亲友相处的日常。每一次浅浅地回溯，都有了一抹淡淡地忧伤，也有了一层更深的含意，每一程景物的变化在回首之时也都有了层更温柔的光泽。
翻看着这一张张旧时的火车票，眼前又浮现了那匆忙拥挤的身影。记忆里一路颠簸的火车，载着或喜或忧，或简单或复杂的心绪，哐当哐当地，把我又带回了到了那梦归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