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开花了,花丛中飞舞着嗡嗡的蜜蜂,还有几只粉白的蝴蝶,养蜂人的蜂箱散落在土坯屋四周。
养蜂人戴着简陋的面罩和手套,蹲在蜂箱前忙碌。忙了一会,他站起来向后背背腰,用手敲敲。看到我们走近,他摇摇手,又指向土坯屋,示意我们先进去。
土坯屋以前是机井房,废弃不用了,养蜂人收拾了一下,做临时居所。
进入室内,靠窗是一张旧条案,上面摆放着煤油炉,搪瓷缸子,一罐油和一瓶盐。靠墙放着一张床,厚厚的稻草上铺着一层薄褥子,一件军大衣堆在床上,一本书,放在枕头边。
我们站了一会,养蜂人掀门帘进来。他进来后,室内空间局促起来,我们说完来意,走出土坯屋。
告别时,我问他在看什么书,他搓了一下手,露着白牙笑了一下,说出一个外国诗人的名字,我不禁抬头又看了他一眼。
黑红的脸膛,粗糙的大手,这样的人,会在劳作之余看诗集。
半个月后,我又去了一次油菜田。养蜂人没有在,我坐在蜂箱几米远的地方,无聊地看着忙碌的蜜蜂。太阳暖洋洋晒着,眼皮不由沉起来。
养蜂人回来了,挎着一个篮子。他简短打了一个招呼,进了土坯屋。我也起身,伸了个大懒腰,跟了进去。
养蜂人从篮子里拿东西,放到条案上,最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布包,放到枕头边。不用问,我也猜出,布包里是书籍。
等他归置完,从条案下拿出玻璃瓶装的蜂蜜,我用笔标注了日期,装入木箱内。天色尚早,我还不想回去,就和他闲扯起来。
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在条案前忙碌。煤油燃烧的气味有些呛人,我走了出去。风吹过油菜田,像平静的湖面起了波浪。
养蜂人拿着两个碗出来,递给我一只碗。碗内是琥珀色的茶汤,我呷了一口,不似我们当地人喝的茶,看见我困惑的表情,他笑着说:“这是我老家人常喝的海棠茶。”
我们坐在土坯屋外一条土垄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
养蜂人这些年随着蜜源去了很多地方。我问他一直东奔西走,会不会想家。他续上茶水,喝了一口说:“还好吧,忙起来顾不上,闲下来,也到冬天了,该回家了。”
他告诉我一些采蜜途中的事,说到高兴处,站起来大笑,我也跟着笑。
我问他下一个地方要去那里,他说要去邻省一个牧区。
每年5月到7月,草场的苜蓿开花了,一望无际的紫色,花开得热烈奔放,散布的牛群和羊群,低着头吃草,偶尔会有一两声清脆的鞭子声,或高或低。
太阳夕沉,我拍拍身上的土,背着蜂蜜离开养蜂人。我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油菜田,像喝醉酒一般。
晚上躺在床上,脑中一直想着养蜂人描述的草场。风吹草低,夜幕降临,他靠在草坡上,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