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本城有一条城中河，河水将城市一分为二，城东是新城区，城西是旧城区。

在很多人的潜意识里，东城住的都是富人，西城住的大都经济条件稍差。

当然，这种看法可能如甜咸豆花一般会引来争议。

但是有一点却是本城所有人的共识——住在中间的都是乞丐。

既然有河，自然就有桥，桥上车水马龙，桥下一群仙翁。

夏天河水清凉，冬天桥洞避风，偶尔还能从河里捞两尾鱼充饥。

所以，这座里城市的乞丐大都喜欢住在河边的桥下，晚上在这里睡觉休息，白天出去沿街乞讨，格外自在。

时间一长，本城人都知道沿河的几座桥下住着很多乞丐或是无家可归者，有些社会组织还会定期来桥下给他们提供一些帮助，周围的警察也会经常来巡视。

乞丐们也很感恩，很守本分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对于从桥下路过的行人也从不打扰。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

桥下是家，不是办公室。

二

小六子也是乞丐。

只不过，他是乞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今年十几岁的他，从小被乞丐们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缺衣少穿的不知道怎么就把这孩子给养这么大。

前年捡他的乞丐病故了，于是他就继承了老乞丐的“箱位”，

也算是在乞丐界正式“出道”了。

这里要说下“箱位”。

乞丐这一行，入行容易，活着不难，最大的敌人除了城管就是天气，所以，任何时候“住”这个问题都是头等大事。

好在本城的乞丐可以住在桥下，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总是好的。

但是，每座桥下好的位置就那么点，谁住谁不住这事太难规范。

这个时候，一个在日本做过乞丐的乞丐带来了先进的经验——纸箱。

纸箱虽然也有很多弊端，但是对于只求遮风避雨的乞丐们来说，已经是不亚于楼房的小户型公寓了。

一时间，桥下各式各样的纸箱纷纷出现，像是一个个露营的小帐篷，乞丐们又开始和睦相处起来。

可是，不知道怎么搞得，有一个自己的“箱位”，才算是一个标准乞丐，开始成为桥下乞丐们的不成文规定。

小六子很幸运的继承了老乞丐的“箱位”，不用自己找地方，找纸箱建个“家”。

很多乞丐都说小六子是个幸运儿。

然而，幸运的小六子，现在却觉得自己的运气还不够。

三

小六子年纪虽小，却是嘴巴甜，人勤快，加上模样长得又可爱，每次出去乞讨总是比别人多不少。

不过，他也有他的烦恼。

简单来说，他遇到了职业转型问题。

小六子之前趁着年纪小，每天收入还不错。年纪逐渐长大以后，人们给他的施舍也越来越少。

在明白了青春饭靠不住这个道理以后，他最近一直琢磨该怎么找一条出路。

就乞丐这个职业来说，最吃香的无外乎四种人：老幼病残。

老，短时间内老不了；

病，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吃的不咋地，小六子的身体却棒的跟牛犊一样，连感冒都少有；

至于残，好胳膊好腿的谁愿意玩自残？

十几岁的年纪打工也没人要，想去上学也找不到门路，对于从小生活在乞丐堆里，不知道社会救助为何物的小六子来说，十几岁的年纪就迎来人生的第一次瓶颈。

有时候，上帝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也可能不给你开一扇窗，但是透过门缝你总能看到光。

就在昨天，桥下来了一帮奇怪的社工。

之所以说他们奇怪，是因为他们并不像其他社工一样，送一些生活用品给乞丐们，而是推销起彩票来。

对于乞丐们来说，虽然选择了做乞丐，但是只要有希望，还是会尝试一下，平时可能去买彩票会被人嘲笑，这下彩票送上门了，大家都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更何况，桥下世界里，一直都有某位乞丐中了一张彩票而彻底改变人生的传闻。

一时间，桥洞下的乞丐们都行动起来，纷纷从身上各个地方或拿或掏或抽出一些零钱，准备去购买这些彩票。

可是，有个人比他们行动要快。

一直在旁边看热闹的小六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抢先一步，用自己的全部积蓄把所有彩票都买了下来。

这下乞丐们可炸了锅了，

有惊讶小六子小小年纪能攒那么多钱的；

有嘲笑小六子想钱想疯了的；

还有期待这些彩票都中不了奖，看看小六子什么表情的；

小六子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他然笑眯眯的脸上，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几个平日相好的乞丐有些担心小六子，好意的提醒他：

“去找找那个人吧”

小六子想了想，缓缓的点了点头。

四

那个人，很奇怪。

在桥下的世界里，关于他的传言有很多。

有人说他不是乞丐，因为他的衣服太干净，而且不是经常能见到他。

有人说他就是乞丐，正常人谁愿意没事跑桥底下住？

还有人说，他就是当年中过彩票的那个乞丐，只不过把钱全部挥霍干净了，只能回来继续睡纸箱。

有的时候，人的神秘感会在各种传言中被慢慢累积，最终变成一种大家默认的尊重。

那个人，就是这样。

小六子来找他的时候，他刚刚起床，看到小六子他感到有些吃惊。

桥下的世界很大，横跨在河上的所有桥下都会有一处桥洞，每一处桥洞都会乞丐居住。

小六子住的桥跟他住的桥一段距离，再加上他也不是经常回来，所以只有小六子知道他，而他却不知道桥下还有这么小的乞丐。

那个人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年纪，没有一般乞丐那种凄苦的沧桑，反而有种大海般的平静。

“那么你来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呢？”那个人听完小六子的叙述，语气平静的说。

“他们说，您之前中过彩票，我想，我想您帮我看看，这些彩票能中奖吗？”

那个人接过小六子递过来的彩票，看了一眼，眉头皱了一下，假彩票。

“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那个人没有直接回答小六子的问题。

虽然很急切的想知道答案，但是小六子还是按耐住自己的性子，点了点头。

从前有个乞丐，偶然间买了一张彩票，中了大奖。

如同所有人想的那样，中奖的乞丐各种大肆挥霍，各种炫耀，他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然后天天招呼各种所谓的朋友来吃喝玩乐，随着他的名气传开，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门来，蹭吃蹭喝，甚至想方设法鼓动他进行各种投资，当然，这些投资都是骗人的。

几年后，乞丐的钱花光了，之前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如鸟兽散，他被这种巨大的失落感所击垮，在他住的房子里上吊自杀。

“这就是当年那个中奖乞丐的故事，你还想中奖吗？”那个人平静的看着小六子。

小六子挠了挠头，有些苦恼，又有些疑惑：“怎么说呢，我其实不光为了中奖。”

“那你为什么买这些彩票？”中年人有些奇怪。

“我就是觉得那帮人可疑，当乞丐已经够惨了，要是连这种一夜暴富的希望都被人骗了，这，这也太......”

“那你为什么要用这种办法？要是真的一张都没中，岂不是啥都没了”

“我年纪小，说话没人听，他们又人多，我也不敢去明着捣乱，想了半天，只能这样了”说到这里，小六子难得脸红了一下，又小声补了一句：

“其实，我真是有点小想法的 ......”

"哈哈，算你小子实诚”那个人被小六子的一番话逗乐了。

“你想过上学吗？”

“想过，但是.....”

“把你的彩票给我，我给你安排一个上学的机会”

那个人的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小六子低头想了半天，抬起头，用清冽的目光看着那个人。

“我不要，您这绕了半天，我差不多知道啥事了，用这些中不了奖的彩票换个上学的机会，我心里不得劲，谢谢您”

聪明的小六子已经了解了对方话里的意思，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还是努力的露出了一个微笑，转身走开了。

“真是有趣的小子”那个人抬起头看着远去的小六子。

直到汽车鸣笛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五

“去查一查昨天来桥下的那帮社工，拿假彩票骗乞丐，还有没有良心了”一名中年人帮那个人打开了车门。

“好的，王市长”

乞丐们口中那个神秘的“那个人”竟然是市长？！

“还有，让社会救助部门来这边一下，桥下可能会存在一些适龄儿童上学的问题，看着给解决一下”。

车门关上，王市长独自坐在车后座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他伸手摸摸了自己的脖子，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谁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中彩票的乞丐竟然会有一天成为市长。

“不管你中没中奖，这就当是我送你的彩票吧。”

想着小六子的样子，王市长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不，应该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