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四,过了小年就是年,百业渐消停,娱乐居第一。昔日冷清的公园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想来应该是套圈的摊主回来了,孩子最爱的城堡和蹦蹦床回来了,老少皆宜的冰糖葫芦回来了……院外锣鼓喧天,一阵阵传到办公室里端坐在电脑桌前的我的耳朵里:心随着外界沸腾起来,哪有一丝一毫的工作情绪?身体被拘住了,只愿长日悠悠尽空闲。
我拿出白先勇的小说集《台北人》,翻看《除夕》。
腊月二十八,我家的保姆奶奶休假了。是夜,芳儿对天猫精灵说:“天猫精灵,我想听《白狐》!”
陈瑞清越的声音潜在凄美婉转的旋律里,我听得缠绵又惆怅,芳儿听得嚎啕大哭。
我揽过她。她呜咽道:“妈妈,我想奶奶了。奶奶最喜欢听《白狐》了。”小孩子的话直白、真诚,让人动容。奶奶来我家做祯儿的育儿嫂已一年有余。这几天,芳儿放假,爸妈上班,奶奶在家帮我们一并照顾着,一人带俩娃,不容易。
除夕,立春,终于放假了。我看孩子,芳爸忙年——剁肉馅、买菜、买鞭炮、给孩子买新衣、买瓜子花生糖果,下午去老家上坟。傍晚和爷爷一起回城里来。做年夜饭。
夜幕降临,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开始变得紧张密集时,公公、大哥、侄儿和我们家一共七口人,已围坐在红漆餐桌前。六道菜、一瓶红酒,先生今年做的羊排炖萝卜,味极鲜。
《春晚》开播,侄儿和芳儿人手一机,在电视机前拼命地摇呀摇,好像力气越大奖金越高似的。看着他们乐呵呵的傻样儿,我蓦然想到农村结婚时,站在屋顶上朝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撒喜糖的情景。一张张脸向上张望,望着天神般高高在上的撒糖使者,每张脸都觉得自己能够抢到最多最好的糖果。9亿百度红包,两个小娃仅仅摇到几块钱而已,他们并没有太多失落。倒是妈妈,显得有些颓丧——好不容易从朋友那里沾来的“花花卡”没中奖。
下楼放鞭炮,连最小的祯儿也在妈妈的撺掇下勇敢地拿起火花长杆。火星溅落,给妈妈的新毛衣燎了一个小黑洞。
贴春联。 “老公,你这一天忙得可不轻。”我一面递给先生春联一面说。
“我喜欢这样的忙碌。”是呀!一年当中仅有的几天,为最爱的人相聚相守在一起,再忙碌,心中也会生出无限欢喜。
大年初一,开车去三叔家,看奶奶。奶奶是先生的奶奶,也是我的奶奶。她是大家庭四世同堂几十口人的根,先生说,根在哪儿我们就在哪儿过年。
奶奶近鲐背之年,身体依然硬朗。摩挲着奶奶粗皱的褐色手皮,看着奶奶的一头银发,银到尽头略发黄。奶奶前额的猴子变软了,略微发胖的圆脸上挤满沟壑,沟壑里尽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让人惊叹的是,一年又一年,岁月凝住,奶奶不再变老。是不是,人老到一定程度,就会不再变老?
浅黄色的蝴蝶兰前,我跟奶奶大声说话,奶奶大声跟我说话,膝盖抵着膝盖。思念与牵挂皆在一日的耳鬓厮磨中温化融和。奶奶从里屋拿出百元大钞给重孙辈们发压岁钱,给泽哥哥、给芳姐姐,多多黑溜溜的小眼睛一直跟着奶奶手上的钱游走,看奶奶到底是朝自己走过来啦,立马伸出小手去接,接过钱一把揣到怀里——“多多的!”那财迷样,甭提有多惹人笑。
中午在三叔家吃饭,一家人在一起就是年。团圆,和平,安定,平凡,美好。感谢春节,这个“硬要求”团聚的节日。
年轻人喜欢和老人分开居住,逃避了婆媳矛盾的同时也避开了相互了解和感情。
我在想,人与人必需相处陪伴,才能滋生情感和爱恋。在岁月之河的默默流淌中,在大风大浪中,更加紧紧地握住彼此的手。
有些人初见相欢,久处不厌;有些人相识冷漠,后觉温暖;有些人相见恨晚,一见如故;有些人初识热情,日久见恶……时间所向披靡,终究,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人人都在时间的沙漏中一点一点现出原形。
大年初二,回娘家。
大年初三、初四、初五,走亲戚,先生和我的叔伯姑舅姨都多,很赶。一上午走一圈,最后落到哪家吃饭,就在那家人的院子里或门口,生一堆火,围着柴火,小孩儿添柴,大人们闲扯。
大年初六,起床,一眼望见窗外大雪洋洋洒洒,恣意飞扬。
朵朵说,大雪像棉花糖。
爸爸说,像鹅毛。
妈妈说,像杨絮,一团又一团。
芳儿未言先大笑,说,像鸟屎~~~
新年的第一场雪呵,在不经意间,悄然飘入人的视线,落在远远近近的楼顶、房顶、树叶上、车子上……,落在水泥地面上,即刻化为积水。
终于拗不过芳儿和朵朵的纠缠,抱着多多随这两个闹着跳着的小精灵下楼到小区绿地。她们在雪里撒欢,摇晃枝条,制造一场又一场矮矮的小小的密密的人工降雪。多多冻得小脸通红,手指小心翼翼触摸积雪。“凉!”手缩回来,不甘,又去摸。雪很薄,无法堆雪人儿,姐姐们团了雪球朝我掷过来,“我要还击啦!”哈哈哈……
中午,雪停了。傍晚,再望,满世界哪还有一丁点白雪的影子?
大年初七,天气多云,开工。领导说,一上班年就跑远了,大伙儿都收收心,开始工作吧。纪委开始查纪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