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上帝在造我的时候睡着了,以至于我是个缺陷很多的人,或者说还只是一个没完工的粗糙土坯,还没来得及做最后的润饰,还没有安排好身和灵的协调,还有很多三眼五灵没能设置好,上帝醒了,错以为都造好了,赶紧的去吧,于是我就拖着残缺不全的心智和身体,匆忙赶到人世间来了。
因为太多的缺陷和不足,让我无法像一个完整的人那样生存。于是,学习生存,是我无时无刻都要进行的功课。似乎在每个人生关卡,在每一处生活里,我都会感到自己像一个旁观者,我总是怯生生的蹲在一边,看别人如何端碗吃饭,看别人如何说话,看别人如何走路,看别人如何与人相处……
当我终于努力学了这个人,却又发现那个人或许更好,然后我又去学习那个人,费劲心血终于可以和那个人有几分相似,有点信心走到了街上,却发现大家都以奇怪的眼光看着我,像看一个外星人。
于是张皇之中,我忘记了曾经学习的人家的样子,变的手足无措,不能协调,不仅不会了吃饭,不会了走路,连最基本的说话能力也忘却了,以至于张口结舌的呆愣在那里,任凭别人嘲笑挖苦,越发的失了神,颓丧不已。
我退到路边街角,躲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一边擦拭着委屈的泪水,一边努力的检视着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我该如何学习才能继续生存,如何才能摆脱别人的耻笑呢。
然而,我发现我自己原本是可以走路的,虽然有些内八字,却是我自己的样子;我原本可以吃饭的,虽然偶尔会漏掉饭粒,也是可以吃饱的;我也是可以说话的,如果不看别人脸色,不怕耻笑,也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我似乎也会做其他事情,虽然有些笨拙,但是也还是可以慢慢做起来……
可是,我为何如此惊慌,为何如此狼狈,我在恐惧着什么?我在害怕着谁?
为何这个人的言语会令我寝食不安,那个人的眼神会让我难以行走,我满脑子里都是如何安抚这个人,如何抱歉于那个人,他们为何还对我如此鄙夷,为何总训斥着我的蠢笨和愚钝,却不告诉我聪明该是什么模样,我如何获得聪明和智慧呢?
我也曾学习佝偻着身体,学着他人的样子去巴结训斥我的人,学着别人样子努力献媚让别人对我微笑一下,然而,为何他们非但不微笑反而更加对我鄙夷了呢,我该怎么办,我哪里做错了么?可是我分明用足了精神去朝拜他们,用尽了所有心力去维护他们呢?
那些鄙夷我的人,那些不屑于我的人,那些用完我的帮助就骂我的人,为何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却比路边的鲜花都醒目呢?可是分明我觉得鲜花更好看呢,可是我为何总想着如何让他们不生气,如何让他们对我的辛劳有一点点赞赏,可是却看不到鲜花和野草的美丽呢?
我想了很久,很久,那些鄙夷的神情依然在脑海里,很丑陋,很难看,让我非常不安……我为何不多看看美丽的花朵,清澈的湖水,绵延的群山呢。于是,我去看大自然,我沉浸在山水之间,迷醉于旷野的气息里,我像一个欢快的小鸟,灵动的蝴蝶,在天地的神韵里,和牛羊嬉戏,和露珠凝望,我忘记了曾经的苦痛和折磨,忘记曾经人群里的不安和焦灼。
然而当我再次走入人群,那些鄙夷的,斥责的,各式不满的神情又重新回到我的脑子里,赶也赶不去,我想咆哮,我想发疯,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开始学习,学习如何了知我的前生后世 ,学习我为何变成这个样子,观察脑子里的那些影像为何久居不去,观察心里的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我陷入了各种沉思,却越来越不敢走出房门,我怕任何的人类,我怕他们的脸和他们的语言,我怕他们再次的奴役我,然后再轻贱我,我似乎找不到同类,我希望世界崩塌,宇宙重新格式化,但是,都没有用,我想好了,和我身边的动物们了此残生。
我甚至期待着上帝重新召回我,把我重新捏好了再送回来,可是我找不到上帝在哪里,我忘记了回去的路,我甚至记不起上帝的模样。
我试着自己吃饭,试着自己走路,试着做一切自己可以的事情,试着各种各类别人眼里看似笨拙的行为,然而有时也会窃喜,我其实还是会做很多事情呢。
但是,我不敢开窗,不敢看别人如何看我;我不敢走在路上,我还是怕别人嘲笑我;我甚至尝试着不去关注脑子里别人的影像。可是,我还是期待着,怎样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怎样才能重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