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兆河结婚后几乎没离开娘家周边三公里,老公在当地最大港口,为更多船只提供燃料的船舶燃料公司,效益不错,外派了几次,家里就应有尽有了,只是房子不大,九十年代初还倚靠单位分房,也算够住了。
后来有些钱就买了新房,和旧房隔两条马路,再后来又买了房,和旧房隔一条马路。买的房子无论是房型还是面积都有了极大的改善。
陈兆河很会持家,里里外外都干净,退休之前也能每天拖地至少两遍,每天饭后都钻到餐桌底下,把地抹得和餐桌桌面一样干净,顺带几张椅子腿儿,用了12年,那椅子和新的一样,地面永远镜面反射,墙上的卡通钟表也倒映得一清二楚。生个儿子从来没流过口水,没等流就擦干净了。夏天儿子吃西瓜要坐在大澡盆里,吃完脱下小背心擦嘴擦脖子擦手,抱出来光溜溜站在小澡盆里,喷淋一冲,擦干放床上,又是一个清爽的小小子。
几次搬家,儿子结婚,抱得孙女,也都没离开三公里,退休后每天收拾屋子看孙女,偶有姥姥接走,她就深度清洁房间,孙女快回来时还要再次深度清洁家。日子似乎没什么变化,但是,几十年里,三公里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先是童年居住过的教师大院儿没了,据说被当地一个大房产开发商买去了地皮,拆迁户带着一辈子都赚不来的拆迁款接二连三买房搬走了,大院儿荒芜了,可在大院儿住了很多年的刘姨一家坚守在那里,成了不答应条件誓不搬迁的钉子户,那之前,在地皮被买走之前陈兆河的父母就搬出了大院,是教育局新盖的教师宿舍楼,刘姨家不搬,因为他们年轻,他们不是双职工,分房资格差得很远。开发商来了,刘姨和徐叔叔希望给分两套,这样儿子结婚就有房了,但是房产商没答应。就在他们和几个钉子户僵持了五年后,事情有了新变化,听说是因为买的地皮太大,钉子户太多,和政府协调了几次也没结果,总之,开发商不见了。这一大片荒地无人问津了。草长高了,附近建了新小区,一期一直建到五期,住户逐渐多了,新的小区通了公交,无数商铺。热热闹闹很是繁荣。刘姨一家与之一墙之隔,生活环境滞留在九十年代初。
刘姨一家住在高高的草丛中,一晃将近20年,陈兆河家在附近三公里之内一个小区里,15层,站在北面的窗户依稀能看到刘姨家的炊烟。她和老公说,和儿子讲,后来抱着孙女指着那片草地:“奶奶小时候就住在那边的大院子里。”小孙女学着奶奶的样子伸出细细的手指头指着那个方向,咿咿呀呀~
刘姨是市里人,年轻时又白又水灵,脸蛋儿永远是粉色的,她老公徐叔叔个子高,块头大,皮肤黑黑的,长着一双虎眼,后来发展成大泡泡眼。他特别爱刘姨,他们刚结婚那阵,刘姨的脸粉嘟嘟全是胶原蛋白,徐叔叔像个跟屁虫天天粘着刘姨,两口子的形影不离让邻居们嫉妒得要命。大家就纷纷议论:“大徐为了就乎刘姨总是曲着腿,最后腿就直不起来了。”“你看他多黑呀,还有那个眼睛,多丑啊”,“刘姨没工作,大徐是会计,也不是教师编,他们的收入少得可怜。”有一次晚饭后几家人聊天又提起刘姨家,陈兆河的爸爸说:“学校发了蓝裤子白衬衣参加教育局运动会开幕式,徐叔叔是旗手,当他举着校旗走过主席台的时候,腰板挺直足足长高了5公分,而主席台侧面观众区上的刘姨激动得像个孩子。俩人好比啥都强。大家都住一个院得互相帮衬,哪能总笑话人家呀。”
刘姨和陈兆河的妈妈关系特别好,大概因为俩人都是市里人,娘家距离也不远,有时候一个回娘家还会捎点东西给另一个娘家送过去,总之往来很近,陈兆河家从来不会笑话刘姨家收入少,有时爸爸钓了鱼也会送过去几条,刘姨做地道的天津卫捞面也总是端过来。
徐叔叔在学校是个会计,脾气棉喜欢孩子,两口子对全院的孩子都特别有耐心,糖啊豆啊夸赞啊毫不吝惜,所以孩子们有事没事都爱去刘姨家玩,小孩子甚至会爬上徐叔叔宽大的后背嬉闹,这对双职工的孩子们是极难享受到的亲昵,徐叔叔总会陪孩子玩一会儿,咯吱咯吱挠痒痒,嘻嘻哈哈一通大笑。陈兆河和妹妹也常去刘姨家玩,刘姨和徐叔叔是孩子们童年的美好记忆。
这个双休,陈兆河和老公去早市,远远看到一个走路晃来晃去的高大男人,她一眼看出是徐叔叔,虽然他们都住在附近三公里内,也是难得见到的,刘姨严重关节炎走路已经很缓慢了,徐叔叔的手臂上挂着崩带,可能是受伤了,他们身边有个高高大大的男人,长着白皙皮肤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他们的儿子,距离上一次见面至今也10年+了,当年倚靠在刘姨怀里撒娇的儿子比陈兆河小一旬如今也40岁了。
因为偶遇刘姨一家,陈兆河好开心,娘俩手拉手站在路边叙家常,陈兆河说着话却止不住掉眼泪,刘姨是她的童年记忆,是对父母的记忆,看到刘姨会想起当年大院里的热闹,想起黄昏下几个女人边叽叽喳喳边择菜洗菜。她仿佛听到父母的呼唤:饭好了,回家吃饭啦!
陈兆河约了妹妹陈兆海,俩人在小店里吃着烤串喝着啤酒回忆着无忧无虑的童年,妹妹说:中秋或者国庆节,咱俩去刘姨家看看吧,人老了,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咱们去老院子看看,附近转转,来一场寻根游吧。
在陈兆河姐妹的记忆里,那个院子有太多的记忆,或许再回来时简书中又多了一些美好情愫的故事,那里有爱有青春,有快乐有苦涩,但是无论是什么都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