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随风
再回首,心城无影,涛海之外,隐隐三两尘土。
归海
此生一直寻着什么,是梦里千百回身处海浪的缘由还是自己那未知的身世?亦或近来寻那珠帘后的真实?风缺站在涌起的浪涛前不得其解。
玄扈国千里江山想必是“他”的执念,而他自己的执念又是什么?是王权下的“他”?还是内心的自己!
自珠帘撩起那刻起,尘缘便开了。昨晚散落的珠子在风缺身后一颗颗清脆滑落时,缘似乎便随着散了。“他”竟然只是为了子嗣,那扯断的珠帘,那失控的神情,难道这就是几年来此段孽缘的宿命!那刻风缺耳朵似乎异常清晰, 清楚地知道“他”在自己决绝转身后的愤怒。“他”是孤傲的!风缺何尝不是。
缘已灭!灭了便灭了,素衣下的心为何在发颤,拂乱的卷发凌乱的心。
珠帘散,如泪洒,尘缘断,魂归何处!
轻触细沙走过细小的硌石,风缺走入眼前流动的冰冷,被风卷了一身寒意。清衣在水面飘开,流动如花,为何一身素衣确似亮光浮在水面。闭上眼抛开一切,缓缓放松似从如此轻松过,水涌入心口冲淡了颤栗,一切熟悉起来,熟悉的让人热泪盈眶。整整两天两夜白马驮着他离开了伤心的玄扈国,来到此处东面的海边。手腕处隐隐出现的印迹颜色加深了,那印迹自他决绝离开那人便突然显现,似乎指引着他直奔这海边,这也是霁夫人的意思,究竟为何?
什么该结束了,和“他”的孽缘和这尘世的纷乱纠葛。他想沉入水中冷静下,待身体完全浸入一股寒意袭来,微卷的头发随波飘了起来,他竟然在水里可以看清东西。正当风缺努力想看清一切时,眼前突然模糊起来,同时手腕处那块印迹开始发光,似乎瞬间穿透了整个海面……
公子缺
“阿翁,他死了吗?他会醒过来吗?”
小男孩仰头看着老人,晒得黝黑健康,脖颈处一根绳子上似乎穿着什么动物的牙齿,似海里的什么猛兽。
“小鱼儿,他哪能这么容易就死,他肯定会醒来的,因为他……”
老人看着落日余晖斜映在躺着的俊秀脸上,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什么?阿翁,他手腕这儿发黑的一块是什么?”
男孩指着男子手腕处黑色印迹说道。
“以后你会知道的,那处黑嘛,保护他的东西!”老人若有所思却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没有?阿翁,我也要!”男孩轻轻触碰了下那块黑色。
“小鱼儿有我们大家保护就不需要了!”
“小鱼儿,这件事是你和阿翁的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好吗?因为别人知道了海神会发怒的!”老人慈爱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老人叫沧溟,卷曲的白发灵动地轻拂着,不时皱眉看着昏迷不清的年轻人。要不是他手腕处古老的印迹发出了光,海边巡视的人也不会发现他的存在,冥冥中救了他一命。没有这印迹,老人也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个婴儿,想起陈年往事老人不由心一沉。
巴瑶国是个海族,世代生活在东部的海岛上,景色秀美一年四季野果不断。因为沿海是盐碱地所以不适合种植稻谷,靠着港口交易。族人都可在海里自由行走,捕捞打鱼为生。每个族人自小崇敬大海,信仰海神,敬畏海底生灵,但从小要刺穿耳膜来避免海水的压力,天生熟悉水性。
二十年前的巴瑶国纷争不断,有来自陆地国的抢夺,但是基于地理位置和生活的特殊性没有哪个国可以抢占这片海岛。曾经玄扈国的君王也出兵亲临此国,最终拖着疲惫,劳命伤财无功而返。然而没有摧毁在别国的战乱中的巴瑶国却内乱不断,王权被外戚所夺,巴瑶君王的小公子出生半年后就被秘密送去玄扈国,在那儿生活长大,护他周全就是让他远离是非和迫害,自此小公子便没了对巴瑶国的印象。他在”风雨“战乱中出生,眼前叫沧溟的老人给他取的名字叫风缺,也是后来的公子缺。
护着公子缺长大的两个侍卫会不时传信告知小公子的近况,最近又听说了公子和玄扈国君的交情甚好,时常出入国君府去操琴,老人正不知是祸是福时,最终却等来了海水中浮起的人影。如果不是古老的印迹从小封印在他手腕,如果不是碰到大事封印也不会开启,究竟是何等事情开启了封印?这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
玄扈国北寒
此时在玄扈国宫殿,一个愤怒的声音传出:“找!给本君继续找!挖地三尺也给我找出来!”
珠帘后一个清秀不怒自威的身影闪出,震怒的话语吼完“他”自己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发颤。
对于这段缘,北寒君“他”需要它,寻觅了几年终于看上一个对眼的,走出珠帘的瞬间也是两人缘份的开始,望着肃穆的宫殿心空落落的。父亲在“他”十四那年薨逝,手忙脚乱中母后和“他”接管了玄扈国的大小事务,母后只生了北寒一人,生性好强刁蛮却不失正义的北寒小小的肩膀上挑起了重担,睿智好学的“他” 在掌握兵权的舅舅的帮助下懂得了制衡, 朝堂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而底下不知死活的几个诸侯却蠢蠢欲动。
“是,主上,我们继续找!”起身退出的两人一袭黑衣眼睛对视了下,都在纳闷北寒君的反常,为了一个小小的汀苎轩乐师出动了全城的人手,掘地几尺了还没有找出那个叫风缺的影子。私下都骂风缺缺德,又觉得北寒君似着了魔,一向勤政爱民,淡泊情感的北寒君也有恨一人恨到如此疯魔的地步,连宫内的王妃洛韫都惊动了。外界都知道北寒君只爱韫妃一人,韫妃是北寒的表妹,自小青梅竹马,纳了其他妃子也从不曾在别处过夜,虽一段佳话却也是君王的悲哀,只因至今仍没有子嗣。
恢复理智的北寒君挥手斥退了所有人,才跌跌撞撞退回珠帘后的位子,帘子随着人影穿过拂动起来,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北寒君一手撑着因为发怒而有些生痛的脑袋,刚坐下顿觉肚子一丝隐隐的痛,没来由的异样,脑海中还是那个身材修长俊朗的身影,每次都是一袭素白的长衫,一柄配在左侧的剑,灵动的发丝上飘着银色的丝带。虽然出生乐轩为何如此的出尘,不似寻常的百姓,特别是再后殿“他”凑近他时不似玄扈国人的气质和耳朵轮廓。想到此,北寒君呼吸开始紊乱起来。
“该死!”一拳打在王座扶手上,震了震。
“主上莫不是喜欢上他了。”没有转头,北寒就知道洛韫来了,没有声息却已经近前,轻轻飘来的声音直击灵魂深处。
“胡说!” “他”极力否认。
“主上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的内心!”洛韫伸出的手轻柔地抓上了北寒王撑着的手,明显觉出了北寒的颤抖。
“北寒,你不舒服吗?”王妃洛韫私下都直呼其名,她发现北寒颤抖的手臂,又瞥间额头上冒出了一排细汗,虽说此时初秋但也不至于这么热。
“妾扶你去后殿休息下!放心,只要他人还在城中肯定会找到的,主上不要过于担心了!”
“担心!无稽之谈,区区乐师而已。况且此时还不能休息,几个不知好歹的小诸侯在封地兴起,据报暗中勾结了邻国涅国,本君已经联合其余结盟国准备合力讨伐!”
然而操持政务不到晚上,北寒君便被扶进了后殿最隐秘的房间,只留韫妃和御医,说是御医其实是北寒王的乳母,还有一个贴身的侍女在旁。待御医诊断完,北寒今日的脸上才浮现出欣喜,转而是深深的忧思。洛韫也是,起初刚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异常随即面露忧色。后殿院落前的夜色宁静安逸,风不时飘过吹落几片打转的枝叶,躺着的北寒看着床榻边洛韫的背景,一瞬间仿佛是纱幔中的那人,多希望第一个知道此消息的是他,伸出手刚想去触碰,洛韫转过了身子......
对于这等天大的好事,深知接踵而来的是隐藏的纷乱。仿佛即将发生的硝烟和喜悦一起笼罩着玄扈国的上空。
醒来
风缺听着耳边模糊的声音缓缓醒来,什么保护,什么不死......
他死了吗?虽然他从未想过死,死去的地方应该很美,因为他听到了鸟鸣还有微风轻拂帘子的轻微响动,风中带着咸咸的味道。他缓缓睁开眼来,似乎身处敞开着的,简陋却干净异常的大殿,鸟语花香清风自来,舒服的仿佛回到了家一般。家!心中无数次想过的地方到底在哪儿?自打有印象起就在汀苎轩,一个为交流乐曲的高级乐馆,从小研习乐曲,精通各种乐理,最拿手的是七弦古琴和洞箫,碧玉的萧一直随身携带着。
手肘撑着床坐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抓自己防身的佩剑,已经擦拭干净被端正放在枕边。身边的这洞箫不会随着天气变化,一年四季都是寒气逼人,如同平时不苟言笑的他。
“此为何处?太翁是谁?我死了吗?”
“公子很想死吗?何事事情能让人不想活了!”风缺看着眼前的白发老人边捣鼓着手中的药瓶边自言自语回复他,此时小鱼儿已经跑开了。
“无非一个情字,小则儿女情长,大则家国仇恨!公子又是为哪般?总之庸人自扰罢了。”说完摇了摇头。
风缺不置可否,虽极有道理却又无奈,感情到头来如浮萍,也许眼前的也是虚幻,也许一路走来的一切都是梦幻。
“感谢太翁救命之恩。”
“我没救你,要救也该你自己救自己!何况尚有关心你的人!”
老人说完告诉他这是巴瑶国,临走时叫风缺放下袖子遮住手腕那处印迹。风缺问了印迹的缘由,老人说这是历代巴瑶国传人的封印。
他刚踏出迎面就碰到了巴瑶王身边的侍卫,侍卫在门边看了眼风缺随即被老人打发走了。风缺想似乎这老人在此国还有点威望。
留下他独自吹着海风,想着老人口中的巴瑶国,也是北寒口中说霁夫人所在的巴瑶国,听着远处阵阵此起彼伏的海浪拍打着岸边,心还是很乱。一觉醒来心中的激动思绪渐渐平息了,但为何那人的身影还一直在眼前晃悠,想忘记偏偏更加的清晰,心魔绕着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一个人独处时往往会想起心底最羁绊的事情,似乎缘起那日还是那么的清晰, 仿如昨日。他拿起了洞萧,秋日的海风随着时间箫声带着忧思飘向远处……
一枝梧叶,又知多少秋声!
汀苎轩
汀苎轩坐落在玄扈国都内,一条大河横穿国都东西向,河的中心位置就是汀苎轩。清雅别致四处布置着帘幔,素净的灰色,荷色随风起伏,位置虽居城中心却很清净。汀苎轩外观看不出什么,细细品就觉出了贵气,就是清淡中生出的淡然。
此轩的主人几乎没人见过,据说和王族有着什么联系,坊间各种猜测没有定论,但从没轩中人站出来澄清过,汀苎轩似乎根本不在意外界说些什么。它不似其他清谈场所谈论玄学,养生和四本论而是传授声乐和舞学。
风缺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平时也是这样一个素净中带着出尘气质的人,他眼角自带云淡风轻,不易动怒。自小体柔多病,便修习了剑道,也是缠着随身两个侍卫非要学的,自小他便知自己是孤儿,汀苎轩的主人收留了他。没人知道轩中的主人是谁,但是一直有个貌美秀气他叫姑姑的人陪着,下人对这女子很恭敬,称呼她霁夫人。
霁夫人住的院落只有风缺去过,种着很多寻常见不到的花草,霁夫人告知他这是长在海边的植物,她硬是把它们搬到了此处,因为看着花草她便不想家了。风缺也很想家,但是无从想起,只是梦中时常身陷海浪,海水如母亲的怀抱轻柔舒服,虽然他只感受到了霁夫人的怀抱,愁思起时,院落中不知多少枝干被舞剑斩断。
长大后的风缺,不知多少女子远远地仰慕他,只要他走过便是一阵羞红,一片碎言情思,仿佛初春的花儿那般娇羞。风缺在霁夫人的教导下,不轻言感情,而霁夫人从不让他出来吹奏和弹,要么是潜心研读兵书、剑法、琴棋书画、更多的是熟读如何治理国家的圣贤书。
期间出去各国游历几年,霁夫人叫他了解各处的民风民俗和不同的国策,回来要总结出适合本国的措施,更要体恤百姓疾苦。风缺想不通他又不是君王,为何霁夫人要他如此,但是从小到大她对风缺如父如母,想着肯定有她的道理。游历中还如游侠般解救商船于困境中,醍醐灌顶好言好语劝醒了劫财之人。不得不说风缺的品行磨练的越来越好,本以为可以一生潇洒专研乐器或笑傲江湖,怎料情不知所起却一往情深,只因遇了一人。
尘缘启
那个不似寻常的日子,风缺乘兴弹起了古琴,一曲下来琴音悠远,沁人心脾,只听得墙脚下一阵欢呼雀跃。他走出院落看到慌乱跑远的人影,觉得今日定有什么事情发生,问了水影不知,便跑去霁夫人院落,也是没人。刚要踏出汀苎轩,只见一辆贵气马车停在门口,霁夫人带着一众人在迎接。他立马转身但是眼角还是瞥到一个俊秀的男子正走出马车,眼光虽然隔着很远但很锐利。那男子似乎也瞧见了他的侧影,怔在那儿不易察觉地扬起一边的嘴角,这细微变化还是被霁夫人觉察,立马回头,只看到了风缺飘起的白衫衣摆,皱了皱眉随即迎上去。
风缺回到院落,想着刚才的男子不该是等闲之辈,否则霁夫人也不会亲自出迎,但在风缺眼中人没有贵贱之分,他一介布衣也尚可比拟君侯。时间在翻书中不觉流走,突然一阵脚步声传来,轩中一清秀小女童慌忙中来请他去前厅,因今日的贵客要听此轩最好的弹奏,几乎全轩人都倾巢出动还是没有令贵客满意的,有人不小心说漏嘴,说轩中造诣最高的是风流潇洒的公子缺,虽然那人在霁夫人锋利眼神中隐入人群,但是霁夫人不得不叫人去请风缺。
风缺还是那样云淡风轻,虽然乐师地位并不高,但他才不管什么君侯三公,整了整衣衫就这样跟着小童踱到了前厅,不紧不慢走在素雅光洁的地面。他很少来前厅除了轩中内部演奏,灵敏的觉察力感到珠帘后有一双眼睛自他踏进来就目不转睛看着他。
“缺儿,见过公子寒。”霁夫人上前示意他,视线朝珠帘望去。
风缺不紧不慢行了礼。
“据闻公子高情远致,乃这汀苎轩造诣最高的乐师?”帘内传出声音,听着很悦耳。
“公子谬赞了,传闻便是传闻,不实!”
“有意思,此时和风淡荡,雪竹琳琅,冬去春来,我玄扈国欣欣向荣,烦清公子弹奏一曲【阳春白雪】可好?”
霁夫人朝风缺微微点头,不觉间风缺的七弦琴已经摆好,据闻风缺抚琴入情时会有云鹤起舞,飞沙走石。修正好衣衫的风缺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他的指尖拨弦处仿佛有魔力般灵音丝丝环绕大厅。此厅建造也波有讲究,完美的高度和造型使乐声更加空灵,弦音也入了珠帘后面,四周都是屏气凝听之众,没人注意到帘内之人已经站了起来,闭着眼睛跟着乐声合着音,一丝微笑不易察觉地浮上他的嘴角。
风缺沉浸在琴语中,只微微觉得帘子动了动。那人走了出来,而琴音纹丝不乱,风缺在心绪平复中抚完,手压住了琴弦余音端坐着,门外几只鸟儿鸣叫着悻悻散去。
“灵音妙曲!音满汀轩,唤起千古调,好!萦耳三日不绝”
“公子谬赞。”
“公子寒,缺儿有事在身,请容他暂退告辞。”
“霁夫人,本君几次来这汀苎轩,夫人也不曾引进一二,如此灵音哪能夫人独享,明日静候公子缺来吾北寒宫!”
说完拂袖离去,走过风缺身旁时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风缺这才意识到此人是玄扈国北寒君,除了霁夫人其它人都愣住了,轩中至今没人被点名上君王殿抚琴的。
“公子,你赶紧跑吧!”此前女童偷偷挪到他身边说。
“为何?据闻他只是不按常理行事而已,难不成吃了我!”风缺起身接过女童手中的佩剑戏虐道。
“缺儿,凡事小心,但想来他也不会得罪我们汀苎轩。”霁夫人似乎心事重重,手指拽紧了手中的帕子。
幻梦
第二日,风缺还是一身素衣,别着洞萧配着剑由水影陪同坐上了北寒派来的马车入了君王府。风缺平日习惯骑马,此时乘着马车浏览了沿街的风光兴致也高了,少了往日的冰冷心轻如风,而水影则身怀心事,生怕旁边的风缺出事。护着公子十几年一晃已经长大,由襁褓婴儿到了风流倜傥的帅公子,仿如自己的孩子般生了感情。
“影叔,无需担心,我可以应付,情势不对我就跑!”为了调节气氛风缺笑了笑。
“阿缺,你身手不错,但切不可掉以轻心,这北寒君,据我了解十分任性,不过尚且是个明君。”拍了拍风缺的肩膀俩人一起入了宫殿。水影被安排去了偏厅,风缺有侍从领着直接去了北寒看书的殿内。他注意到窗格横平竖直,纵横交错而成十分大气。踏入身室内宽敞、明亮抚琴绝佳。一阵微风跟着吹入了厅堂,风缺环视四周竟然很符合他的审美,清雅素净除了几盆粉色的花盆摆在窗格边,引领侍从叫风缺稍后,自己转去了厅后。风缺出神地看着那张摆在案台下的古琴,的确是把好琴,过去轻轻拨动了琴弦,声音顷刻醉了心神。
“如何?”后厅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
“见过北寒君,琴实乃好琴,而子期何在?”风缺回过神来脱口而出。
“众音何其繁,公子独不喧,好大的胆子!公子是暗讽本君不识琴音!来人……罢了!”在旁侧的侍者以袖掩唇,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心想今儿有人敢数落他们的国君了。
一来二回入了座,期间北寒简单询问了些风缺在汀苎轩的日常,风缺惊讶于北寒对此类生活琐事也能听得入神,自己已答非所问了。片刻,风缺坐定开始抚琴奏了自己最喜欢的曲子,入神入心行如流水,微垂眼睑仿佛换了个人,毫无察觉殿上之人已经手撑着下颌一眼不眨,不知是听曲入了心看人出了神。
直到北寒身后有人走近他才突然警觉坐直了身子,恢复了以往正襟危坐的样子,飘着香气进来的人对他刚才的样子蹙了蹙眉,同时示意他噤声无需惊动操琴之人。
风缺入神间,鼻息间入了香气微张开了眼睑, 北寒身边多了个绝色女子,两人一个画面看着真是绝色一对。突然风缺觉得北寒眉宇透着丝阴柔之美,一念之想差点拨错了音。
几首下来殿外突然急报,风缺领了赏和水影回了轩中,打赏的物品推给了霁夫人,让她安排封赏下人,风缺实在不好此种身外之物,简单生活简单性情。
没几日国君又差人来请风缺,他立马装病躲了几天,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去,在城中散心时被人抓了个正着,也不知是一直有人盯着他还是那么巧正好撞见,反正是被抓去了国君府中。而也是那日,风缺不经意间喝醉了,最后是被劝醉还是自己饮过量不得而知。躺在殿中暂歇,朦胧间一袭白衣飘了进来,面容遮住了却有一股独特香气,模糊间飘起的白衣美轮美奂,一番云雨似梦非梦。
酒醒后,房间中似乎仍残留着那香气,似梦中女子的清香。风缺听着风戏珠帘的清脆声出了会神,整了整衣衫出门撞上了正从后殿走出的北寒,少见的面色红润,微微的眼神闪躲,笑意中似乎又藏着丝怒气,风缺觉得莫名其妙更想躲着他。
风缺回轩后,为了躲避北寒再次骚扰带着水影出了门,梦中带着面纱的女子偏偏时时出现在他脑海,风缺突然间生了异样,后来才知那是情思。他想躲着北寒却很希望再次梦到那个女子,出门期间听说国君北寒出征别国凯旋归来,却面色憔悴如同得了不治之症。
风缺无端生出了丝同情,没时间多想出门间顺便帮霁夫人做了几桩事情折回轩中,平静了几个月听多了坊间的谣传,据说韫妃无法生子,几年了没有一丝动静,北寒君决意再次纳妃。
百姓喜传人语,但生活却依旧。风缺着手进行乐谱整理,实则是为了排满时间,好不去想梦中出现的女子,那薄纱香气。不久玄扈都城市面上涌现很多乐谱,凡是注了公子缺之名的都一抢而空,仿冒本也层出不穷。
而当风缺觉得一切回归常态时,一辆马车又来了汀苎轩,这次怕风缺逃走,风缺上次看到北寒身边的韫妃也亲自来了,不容风缺推辞就被推上了马车,水影也不容跟去。
那天那夜,风缺又见到了那个女子,他推辞了劝酒却不知为何还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女子拂帘而入,一阵风吹过掀起面纱一角,女子酷似北寒君!风缺惊讶之余仍旧装醉,心里想逃身子却不受控制,刚有了儿女情愫的他难抵这香气。一切都是如此美好,仿佛入了仙境,珠帘在风中清脆入耳,风缺把女子耳边的朱印记在了脑海,同时收起了女子无意掉落的白帕。
一个人的感情实难否认,风缺觉得北寒看他有了异样,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敏感,而北寒分明是玄扈国的国君,是个男人,没听说他有个孪生姐妹。风缺决意弄清这个问题,同时他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梦中出现的白衣女子,然而接下来的一件事情让他陷入了绝境。
变数
一个阴沉的天,云层很低,似乎隐着雨丝。
一阵马蹄声突兀的在清晨出现在汀苎轩,不容分说带走了正在庭院中浇花的霁夫人。风缺被慌忙跑进门的女童拉着就跑。
“公子,霁夫人,被,被官差带走了!”
“可知带去何处?”
“听说国君府!”
“公子,夫人临走叫你去东海边,让水影叔他们赶紧走!”
风缺没理会,不由分说飞身上马,佩剑傍身一骑只身飞快追去了君王府,只留下叹气自责的小女童杵在门外发愣。
难道北寒觉察了什么,但从小到大养育他长大的霁夫人会有什么事情非要押往国君府?带着疑问风缺行至君王府,通报后入内等候,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什么探子,巴瑶国……
风缺再也等不下去,推开拦住的侍卫冲进大殿,还是那个大殿,此时已经物是人非。
“放了霁夫人,一个妇人何罪之有?”
"北寒君,恕在下冒昧闯入,但涉及本人的亲人,我无法淡定!"
“胆子不小,不要以为几支轻音闲曲就可以无视本君!此乃国事,来人,带他下去!”
“主上可以动我,但无论如何请放了霁夫人!”风缺在侍卫推搡中不动。
“你,你可以代替她去死嘛!你可以容忍本君眼皮底下有细作!原本看在老国公面上没有动她,你也可以带兵去灭了巴瑶国嘛!你可以……”
风缺看着震怒的北寒说了许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我!可!以!放了她,本人替她受罚!如果可以,我立即去巴瑶国,死而无憾!”
“缺儿,缺儿,不可,万万不可!我不是细作,不是!”在旁的霁夫人看到硬闯的风缺本就担心,现在更加不舍,急忙澄清。
“好一个公子缺,来人,把霁夫人押下去侯审!”说着走下来慢慢近了风缺身旁,风缺没有动,而是闻到了一阵清香,那是?是幻梦女子有的香气,随着北寒越来越近,味道越来越清晰地萦绕风缺周身,他睁大眼睛一眼不眨看着眼前的君王,怒意散去的北寒恢复了平常脸色,仿如梦中女子显现。
“你,是……”
北寒看到风缺失神的模样退了手下,几位老臣异样地看着这俩人默默退出殿门。
“勿要无端猜测,你走吧!”风缺绕到她的身耳后,果然看到了印迹,原来幻境中人真的是她,北寒是个女子身,玄扈国君是女君!
“请放了霁夫人,我任由主上处置!”
“放了?你说放就放,本君没有追究你,已经是力排众议,本君如何还能放了她!”
“你有何证据给她定罪!”
“她是巴瑶海国人,你难道没发现她的汀苎轩有问题?本君派出去的人拦下了她的密函,你还要包庇她吗!”
“我自小无父无母全凭霁夫人养育大!看在我的份上至少不要伤她性命!”
“你,你只不过是轩中乐师,你以为你是谁,敢这样命令本君!”
“你看在我们……能否宽恕她!”
“我们!哈哈哈,风缺,既然全你明白了,那本君告诉你,本君只是为了子嗣,为了玄扈国下代君主!”说话间身子却明显在发抖,慢慢隐入珠帘后的椅子,扶住了缓缓坐下。
“你,你……”
说完,风缺决绝转身,从没觉得什么叫心痛,此时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无法说出,动了情被践踏的感觉此次足够。他慢慢退出大殿,步履沉重,手腕一处隐隐发烫。在他身后,突然一阵珠帘被扯断,颗颗珠子落地的声音响起!
没人知道珠帘后人的想法,她颓然陷入椅子,只是在想,离去的那人恐怕会恨她千万年!
风缺回到轩中,交代了日后事宜,又留下水影料理轩中事情。想起霁夫人叫他去东海边,他不明所以,水影只说了那儿有个海国,风缺终于自己一骑白马赶去了海边。
巴瑶国新君
夜晚,一阵急促的脚步打乱了风缺的思绪,他迅速收起被回忆扰乱的心神,坐直了身子,悄然拿起佩剑握在手中。门外闪进来的人是老人沧溟。
“小主公,大事不好了!巴瑶君薨了!”说话声很轻很严肃。
“小主公?太翁怕是认错人了吧!”
“事情紧迫,幸好出事后侍从首先告知了本人,我们尚有筹谋时间,小主公必须马上继位,老臣联合了一众拥护老君主的臣子,立马拥护小主公继位,明日即可昭告天下!”
“我!莫开玩笑,太翁救我回来,怎会是太翁国的主公!”
沧溟长话短说把风缺的经历说了一遍,风缺听完直愣愣盯着一个地方不动,这几天他已经遭遇太多意外,再坚强的人也很难承受这么多的变数叠加在一起。
沧溟老人也说了此时已经薨了的巴瑶国君戏剧性的死亡过程,原因简直令人唏嘘。一个荒淫无道的国君就因为和一个好酒的妃子对酒,喝到最后劝酒不成,便威胁如果不喝就要罢黜那个妃子,妃子一不做二不休把他闷死在了被子里,堂堂海族国君无端戏剧性死了。风缺却在想千万别惹恼一个女人,因为她们一旦狠起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那个遥远的她是否也是如此?想到此心一抖。
“小主公,有的人一出生命运就被定格了,有的事不是你想推卸便可以推卸的,霁夫人时如何教导你的,不是一直让你学习治国安民诸如此类事务。你有所不知,她其实就是你的亲姑母,十几岁就离开巴瑶国远嫁玄扈国恒源公,没几年恒源公不幸过世,老国君,也是你父王极力劝她回来,她却执意留了下来,因为喜欢研习乐曲,就开了现在的汀苎轩,此后你便被送去了,后面的事小主公也都知道了。”
“霁夫人是我的亲姑母!我对不住她,我要去救她。”风缺一刻也没忘霁夫人的遭遇,他一定会去救她。
沧溟老人此时才知道霁夫人在玄扈国生死不明。
“小主公要救她,首先要让自己强大,何不用巴瑶国的力量去谈判!胜算岂不更大!”
“小主公!莫再犹豫了。”老人说着跪了下去,跪在风缺面前,风缺起身赶紧去扶。
就这样,风缺凭着他手臂印迹和深夜权力争夺的腥风血雨登上了巴瑶国君王的位置。风缺的表兄,薨了的国君,他的党羽立马被流放的流放,关押的关押。其实,一心向着风缺薨逝父亲这边的老臣,十几年间已经暗中开展夺权行动,就等着公子缺回归巴瑶国的一天,没想到老天给了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而那个胆大的妃子被终生牢狱不得出来,也算是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半月过去,风缺在一众老臣的辅助下处理巴瑶国国务已经得心应手。一日云书来报,传玄扈国韫妃有孕,国君无心上朝,关键时刻邻国联合了玄扈国几个诸侯企图造反,此事似乎箭在弦上。风缺曾听到北寒说过诸侯兴起的事情,也派兵镇压过,但很多时候都是贼心不死,试图死灰复燃。
坐在大殿的风缺想着刚才的消息,浑然不觉下面的人都看着他,他深信怀孕的不会是韫妃,有孕在身的是否是她?孩子!是他的吗?
“主上,我们是否要趁机出兵玄扈国,救出霁夫人?兴许还可以渔翁得利!”
“曾经的玄扈国和我巴瑶国交好,如今如此对待主上和主上的姑母,绝不能姑息!”
“主上,主上.....”
“呃,哦,本君还需分析下局势,切不可冒然行事!”风缺在思绪中醒了过来,门边的帘子已经打开,初秋的风带着一丝肃然,吹入了眼睛,仿佛映入了那个纱帘下的身影。退了下人,留下老人沧溟在身边,而门外一个孩童的声音传来,喊叫着要自己的父王。风缺知道这是小鱼儿,薨了的国君的公子。突然他想到有孕的韫妃,那肯定是北寒,那个令他心痛的女子有了身孕,如果自己出兵玄扈等于毁了她和孩子,不就像现在的小鱼儿一样。
一个遵从内心的决定有了。
意外欢喜
玄扈国君殿内,御医隐于偏殿等候,而大殿上头的珠帘内北寒端坐在上面,几天以来首次上朝,身体一直虚弱,宽大的君服内看不出两个多月的身孕。而韫妃走路却要撑着腰做足怀孕的样子尽管腹中无子,她做了国君的妃子也是无奈。只有她从小早知北寒是女子,却因老国君没有公子只好将女孩当公子教养,蒙骗了所有人除了几个亲信随从。北寒继位后需要迎娶王后,洛韫不想马上成为王后就成了韫妃,皇后之位至今空缺。
如今的北寒有了和风缺的孩子,而她却生生赶走了孩子的父亲,不知不接间自己似乎一直没有忘了他,已经几个月了还没有他的音讯。却听到巴瑶国原国君薨了,新继位的名叫公子缺,怎么和风缺名字如此相似,是送去恭贺还是另外处理和巴瑶国的关系令北寒很伤脑经,况且霁夫人还在牢里,少数臣子极力要处死她,北寒推后审讯搁置了下来,是为了那个决绝的眼神?还是深夜的那丝气息令她犹豫了!
“涅国联合了那几个小诸侯,子恒将军已经集结人马了,调回了盟国的军队,还说动了一向也我玄扈较好的国联合,但如果巴瑶国进军我国但胜算不大!关键是谁去游说巴瑶国的新国君!”
“臣建议立马派清谈圣贤出使巴瑶国,游说新国君与我玄扈交好,再送去贺礼。”
“尚可,谢公你去安排。”北寒采纳了他的建议。
“霁夫人是否要放出来,既然也没明显证据说明她是细作,交好巴瑶国须有诚意。”
“本君也正有此意,放了她仍旧安置在汀苎轩吧, 但是派人看着,不要逃离了。”
一切安排停当,退了众人北寒慢慢走入后殿,御医赶紧上前,北寒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御医随着她入了内殿。
几日后,圣贤踏着秋风去了巴瑶国,北寒却疲惫地只身躺着, 做了严密防护的玄扈国上下齐心,盟国已经布军在不远处观望,只要涅国敢来进犯就杀它个片甲不留。
然而那天很快来了,那日天色阴沉,秋风卷起尘土,空气中弥漫着风沙,这种天气在玄扈国很少见。北寒拖着虚弱的身体站在城楼上鼓舞士气,脸色却白的吓人。一身戎装的她仍旧英气逼人,苍白脸色下更加的出尘。
兵临城下到了羽箭范围内,城楼上弓箭手满弓搭箭朝涅国军马射去,玄扈国的城墙是特别加厚的,还有滚石阵,一阵厮杀后涅国折损了前军。稍整后采取了盾行战术,长梯直冲城楼等。北寒也是射箭能手,但渐渐体力不支,子恒将军立马上前接任指挥。
半日过去也不见涅国有退兵的迹象,而几个小诸侯也加入了战斗,那承诺参战的盟国连影子也不见。北寒似乎明白了,他们是在观望,如果玄扈国赢了就出来帮忙善后,如果输了也许反而会帮着涅国灭了自己。
是否真的有此一劫!玄扈国千万要渡劫成功!城头上北寒的腹中似乎动了下,她即刻想到了风缺,心头立马酸了。虽然自小培养成男子个性,骨子里却终究是个女子,视线似乎模糊了,真的伤心了,为谁?
风尘中一阵马啸和厮杀声传来,只见从涅国后方出现了一支军队, 旗帜上赫然飘着“巴瑶”。一马当先是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银色战甲,白色战马,出鞘的长剑舞动着。太远了北寒不很确定,却为何觉得如此熟悉,似曾相似,不会认错。北寒的眼睛再次模糊了,双手扶着城墙一眼不眨的盯着那个身影。
“开城门杀出去!”当北寒醒悟过来便一声令下,城门缓缓打开,几千精锐骑兵冲出城门,之前出城厮杀的已经倒下了一半,水影也在里面,他为了风缺,为了霁夫人,为了证明所有人都不是细作甘愿请命先行,伤痕遍身的他用剑撑着地欣慰地看着风缺。他的小主终于坐上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存活下来的士兵立马有了士气,配合风缺带领的队伍包围了涅国军队,涅军顿时气焰消了。此时的盟国也出动了,北寒真的不屑这举动,但她知道这是利益,况且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
没一会儿冲散了涅国士兵,不得已涅国将领溃不成军带着士兵逃了,风缺推崇不战而屈人之兵,故没有追赶逃兵而是看向城楼上的那个一身戎装扶着城墙的人,反手拿起后背箭筒的箭系上那条白帕射了出去。
城楼上的士兵刚要去当这一箭,北寒挥了挥手没有避开,她相信他,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实则欣喜若狂。
箭嗖地插入城墙缝,一颗顽强生长的细草边。北寒拔出箭解开帕子拿在手心摊开,此时云开了,沙尘也散了,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下来,一丝光映到了北寒的身上。
“如果你不想我恨你千万年,那我愿将腰下剑,直为此生护你周全!”
落笔:巴瑶国君 风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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