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6年最后一天，以一种猝不及防的错愕姿态，给我留下永难磨灭的记忆。
前一天因为我的疏忽大意，买回来不到一个月的电动车在地铁口不翼而飞。遍寻无果后，失落的我只好安慰自己说，权当破财消灾吧！
然并卵，这只是灾祸的预兆。
第二天，是2016年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中午时冷不丁接到哥哥的电话，低沉而缓慢的说：“妈妈怕是不好了，现在已经住院，医生怀疑是鼻咽癌……”轰的一声惊雷炸裂，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只觉全身冰冷，腿脚软得差点站不稳。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结结巴巴地问哥哥：“确诊了吗？没有搞错吧……”
当天下午马上请假，第二天带上老公和孩子，与哥哥连夜坐火车回到县城。在县城医院见到骨瘦如柴、形容憔悴的妈妈，顿时眼眶一热，差点留下泪来！
02
趁着元旦假期，又请了2天假，在县城宾馆住下，陪了妈妈几日。
妈妈老了很多，瘦了很多，干巴巴的一张脸皱纹堆叠，毫无血色。因为病痛的缘故，还不到六十岁的她，看起来却像七十岁的老妪！
可能是突遭变故，她的性情也不似以往。
印象中的妈妈，是一个十分要强的人，干农活、做小买卖，乃至操持家务，样样都力争上游，一丝一毫不肯落于人后。她性格刚毅，行事果敢，在家里是个强势的妻子和母亲，大事小事都是她说了算；就连串门唠嗑，语速和嗓门不自觉都要压过别人一头。
就是这样硬气的一个人，临老大病后，却变得多愁善感、柔弱不胜起来。因为元旦放假导致病情的悬而未决，让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我们不小心表露出的凝重深情，更让她猜疑不已。
怕她天天闷在病房里不好，我拉着她出去散步，她絮絮叨叨地说：“本以为你们都结婚了，有自己的家庭了，我就好好给你哥带几年孩子也可以了，谁知道变成这样？！我觉得我身体也没什么毛病啊，就是突然发现脖颈后面有一个肿块，按下去有点痛，你嫂子催着我来医院检查，结果来了就直接让我住院……我以为只是来看一下，马上就回去的，什么衣服都没带……”
说着说着就淌下泪来：“不能帮你们就算了，老了还要拖累你们，有时半夜睡不着，我都想着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可是想想才五十几岁，宝宝（哥哥的小儿子）才七个月……”
我也忍不住流下泪来，哽咽的说：“都不是什么大病，就想着死？！你不要想这么多，好好治病，过几天好了就可以回家了……”
03
后来终于确诊，不是鼻咽癌，却是另外一种慢性病，不可治愈，且有一定的传染性，需要终生服药。
出院之前，大姨特地嘱咐妈妈说：“回去之后你的碗筷毛巾等所有东西都不能跟大家共用。还有，你也暂时不要去抱宝宝了，孩子太小小心过了病气……”妈妈只是点点头，不语。
等大姨前脚刚走，她就坐在床沿流泪不止，口里只是重复：“我啥也没干啊，怎么惹了这种病？！还要带累你们一辈子……”
妈妈回家一周后，我从工作地打电话回家。哥哥说她每天都闷闷不乐的，胃口差，更瘦了……我听了真是心如刀割！
那段时间甚少梦到家人的我，却连续几晚都梦到妈妈，梦到她憔悴支离，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与以前相比都判若两人。醒来只剩绝望。
过年放假，迫不及待回娘家看她。仍然瘦骨嶙峋，但精神却好了一些。促膝长谈，她慢慢说着：“刚回来那段时间，你嫂子都不怎么理我，也不让两个孩子跟我待在一间屋里。有天晚上我洗完衣服放在那里，她都不肯帮我拿到顶楼去晾，怕得什么似的……那天晚上我跟你爸说，真的不想活了，太难受了……”
又说：“刚吃药那几天，反应很大，恶心得半夜都要起来吐……最近这几天舒服一点了，吃饭也有点胃口了，昨天我很想吃猪手，你爸马上去买了回来做，吃了几块也吃不下了……”
04
为了给她多一点念想，我给她买了部老人机，说以后我们兄妹几个可是会经常打电话给她的，要求她天天带在身上。看得出来她很开心，从来不用手机的她也非常努力地跟我们学习如何接听电话、如何查找电话……
春节后开工一个礼拜，中午我给她打电话，问她在干嘛？她轻快地回答：“在卖菜呢，之前种的菜心这段时间疯长，好得不得了，吃都吃不完，我就想着割来卖，多少钱都比烂在地里好哇……”
说着说着，突然声音远了：“要吗？我种的菜可是很甜的……对啊对啊，是我大女儿给我打电话……”
我悄悄挂了电话，心里顿感轻松不少。
05
坚持吃了一段时间的药，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渐渐好了一点。
最近一次给她打电话是上周六，我问她这几天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她突然说：“我知道我这病是治不好了的，天天吃那些药真是太难了……”
我一听急了：“谁跟你说治不好了？你只要天天按时吃，什么病都会好的！”
她慢慢说：“会吃的，都已经吃了这么久，不会断的。我也不怕死，就是有点不甘心，觉得辛苦了一辈子，什么福都没享到。”
我接着说：“是啊，宝宝还不到一岁，以后你还要给他带孩子呢！”
妈妈呵呵笑了：“不知道哦，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
06
想起小时候，因为长虱子，妈妈抓着我要把我的一头长发剪短，我抵死不从。最后妈妈无法，只好跟我约法三章，要我必须每天用花露水洗头，洗完后还要用毛巾包住捂上半个小时，再用水冲洗干净。
为了不放弃长发，寒冬腊月时节，才七八岁的我硬是按照她的要求每天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洗头发，坚持了将近一个月，还为此感冒了好久。好在从此之后，我真的再也没有长过虱子了……
当然，如今妈妈的病痛相比当年祛虱这样的小事，何止天壤之别！
我只是想说，每个人的人生中，需要面临的选择数不胜数，而在绝大多数的抉择中，放弃往往是相对容易的选择，难的常常是坚持。
因为放弃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坚持却常常需要持久的耐力和勇气。
我希望这一次，妈妈选的是坚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