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山深处是我家。7号中午回到父母身边，便开始规划接下来几天的行程：8号去陕西看两个大姨，9号回乡下见三伯、舅舅和堂姨，10号去市区看望生病住院的二伯，11号兄弟姐妹们一起聚聚……
“三伯～”，老远就看到三伯站在自家院子门前等我们，我赶紧快走上前，大声打招呼，但三伯没有回应，因为他的双耳失聪好多年了，要靠近，大声地说才能听到少许。
三伯蹒跚着走近来迎接，又抱抱我家的孩子，摸摸妹妹的胖儿子。显然，家里已稍微整理过，一排凳子等着我们落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奶奶的照片，这张照片之前一直挂在我家的墙上，后来舅舅住了我家乡下的房子，照片就拿到了三伯家。算算奶奶已经去世二十一个年头了，老人家的音容笑貌还一直在我心中。奶奶后几年一直是在床上度过的，如果是换做如今的医疗条件，或者说，如果当年家庭条件宽裕些，奶奶晚年生活的幸福指数会高些吧。然而，子欲养而亲不待，我曾说等我挣钱了要给奶奶买好多东西，带奶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奶奶却不等我毕业就走了。
奶奶的照片旁是三妈的照片，相框上还挽着黑纱，其实三妈去世也有十年了。哥哥两年前才娶亲，嫂子带着读初中的儿子在县城边打工边陪读，哥哥在市区的工厂做事，每月回来两趟看看嫂子和三伯。三伯家还有一个女儿，堂姐比我大九岁，姐夫从孩子出生就在东莞打工，姐姐带着孩子在老家，顺便照顾两边的老人，直到孩子考上大学，姐姐才结束异地，到东莞和姐夫一起。
“伶俐，你去东莞见到姐姐跟她说，我的病不要紧，就是日子难过”。三伯前段时间住院了，腿疼行走不便，还查出脑梗塞，他坚持不去县城和哥哥一起住，用他的话说，住在乡下，哪天去世了给子女添的麻烦小一些。三伯要我带给姐姐的话，思来想去，我竟不知该如何向姐姐准确地表达......
02
在医院肿瘤科的病床上见到了我快八十高龄的二伯。二伯是一名中学教师，退休后闲赋在家，已中风多年，走起路来一步一挪。自从二妈去年3月份去世后，二伯出来活动的机会就更少了。来看二伯的这天，是老人家这次住院的整一个月，也已经完成了第八次放疗。我来看望的前一天，二伯的情况很不乐观，连心电监护仪也用上了，当天的放疗停了一天。
二伯躺在病床上，看到我和父亲就不停地掉泪，三个姐姐都在，不断拿纸巾去擦拭着。当听到我说不留下吃午饭的时候，二伯的眼泪更汹涌了，我紧紧地握着二伯的手，告诉他说，我留下吃饭，让他安心养病，等我回来再来看望......我忍不住眼眶湿润，几个姐姐都掉泪了，我拿出纸巾给二伯拭泪。
二伯早在前一天听说我们要去，已让哥哥安排好了午饭，老人家还坚持要用自己的钱。午饭时，二伯的四个子女以及他们各自的一家庭成员都到齐了，满满的一大桌人。我想起每次我回去，都是这样的相聚，不由得有些感慨。二伯二妈是有福气的，儿孙绕膝，伺奉在侧。哥哥姐姐们是我学习的榜样！
哥哥姐姐说二伯对自己的病情暂不知情，但我觉得二伯肯定是知道的。对于是否做进一步治疗——放疗后若可行，则进行切除手术，他们曾试探性的征询过二伯的意见，二伯说，一切听医生的。大姐希望我爸能对二伯挑明病情，最好做保守治疗，能度过一段有质量的老年生活。
我肯定这是一个困难的选择及话题。如果换做是我的父母，是否选择保守治疗，关键时刻要不要插管，我一定也会迷惘，不知该如何决定吧。只愿我的二伯能少受些病魔的折磨，晚年能舒心些。
03
我有一个叔叔和一个舅舅都在这次县委抽调出来的“精准扶贫稽查工作组”里工作。我也有幸听到了一个个让我难以想象的贫困家庭的故事。
在我家乡这片土地上，还有很多人生活得困苦艰难。如同作家阎连科在自己书中的观点，城市人过的是生活，农村过的是日子。城市人或许也吃着苦，但不像农村那样单调，农村人只能在土里刨食。然而，在我看来，农村人也有自己怡然自乐的方式，土地是他们永远的仰仗和依托，农村人离不开养活自己土地，离不开自己熟悉的村庄和邻里间的蜚短流长，这就是有资有味的生活。农村人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幸福和快乐，他们的日子过得单纯而自在。
对于农村人而言，子女是他们的全部。或许对于整个中华民族，皆如此。他们生和死的快乐、悲伤，大都来自子女带给他们的体验与感受。“人一老，对于自己是不是被别人多余最为敏感，他们整天都在看儿女们甚至孙儿孙女们的脸色，看看自己在他们生活里的定位错了没有，错了就是多余。没有比发现自己多余更凄惨的事。”严歌苓以质朴的言语写出了自己对于老人处境的思考，“多余”一词实在耐人寻味。父母已老，为人子女，我当时时自省。
在武当山机场的候机楼里，我见到了久违的“久康食品”，那是我二妈最爱送人的礼物，每次回去，她必会买一大包让我带着。吃着吃着也便习惯了这样的甜食，后来孩子要吃，我还专程上网寻觅无果。只是二妈已经去世一年多了，今天再见到这个食品，我却无半点食欲，也不打算购买。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