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熟悉它的四季,所以对于春天的大叶榕,我无法做到熟视无睹!
二月,三月,如能忽略掉这两个月份,大叶榕的四季是安份而沉寂的。街头巷尾,乡村山野,那层叠婆娑的墨绿,几乎只是所有风景的背影。而那迎风摇曳土褐色的榕须,也使得大叶榕俨然一位老成持重的长者。只是春天一到,我便窥见了它灵俏娇憨的女儿心!
二月间,群芳千娇百媚,粉墨登场。万紫千红中,也见大叶榕满树异放的繁花!不是吗?!你瞧那叶蕾点点,密密匝匝的稍头上,绿芽儿乘着春风,缀成一簇簇一朵朵翠玉般的小花。奇特的花瓣,两三瓣一朵,七八瓣一簇;那青青翠翠的色彩,又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你见过那般嫩绿欲滴,弹指欲破的花儿吗?!尚未开出的绿芽,则娇羞地裹成一小扎一小扎饱满的惊叹号,风过处,意外惊喜,呼之欲出!
只一夜之间,大叶榕抖尽陈年旧叶,日光微曦之时,但见满树满枝绿芽缀就,细细碎碎、轻灵欲飞的翠玉花花!百花丛中,那翠玉花儿,在春阳之下,让巨大的树干四周笼罩着一重重轻雾般的绿晕,说不清是日头映绿了嫩叶的翡翠光芒,还是嫩叶把日光一缕缕抹得透绿。
大叶榕的花气是可渗透进空气中的。走在树下,那嫩嫩的绿晕仿佛随着你的步履,在轻飘飘的空气里浮游、涌动,触手可及。此时,再沉郁的心,也会依着这清幽幽的绿光,和暖起来。
绿芽如翠玉飞花的时节,是短促的。三月一到,那一簇簇芽花儿,便开始急匆匆伸展开来,出落成一片片娇嫩修长的绿叶儿。三月的大叶榕,又开始枝繁叶茂起来,只是,依然青嫩的色彩仍属于春天的。几阵春雨下过,街头巷尾,似乎已经承载不住大叶榕那铺天盖地的新绿了。所以说,大叶榕的春天,是无法让人熟视无睹的!我总担心它,遮住了日光,遮住了视野,遮住了春天里的百花。
三月一过,乍泄的春光,迅速隐去。大叶榕又恢复昔日老成持重的模样。翠玉飞花的光景,已远离人们的视野。接下来漫长的夏季,时会看见粗壮的大叶榕,被掘起截成数段瘫倒在街头。因为它过于强劲的根系,顶开了路面的地砖,破坏了街道的平整;它过于粗密的枝干,遮蔽了街道的光线。市政将它们整棵树拔掉,甚至将整条街道上一棵棵大树拔光拔尽。
街道看上去似乎宽敞了,明亮了,只是我一眼看见斑驳的墙,看见墙上窗边,拆弃防盗网后遗下的,如弹孔般丑陋的伤疤。没有了大叶榕的街道,感觉就像一座被废弃的,了无生机的死城,我看不见大叶榕的四季,更不见了翠玉飞花的春天。
其实,我从来都未对大叶榕担心过,我惋惜的,只是那条曾经生机盎然的街道。“此处不留它,自有留它处”。它那能把砖墙穿过,能把地板都顶翻的力量,又何须我为其境遇烦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