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昼《新论》白话文

原文如下：

《刘子·言苑》

　　忠孝者，百行之宝欤。忠孝不修，虽有他善，则犹玉屑盈匣，不可琢为珪璋；剉丝满箧，不可织为绮绶，虽多亦奚以为也。信让者，百行之顺也；诞伐者，百行之悖也。信让乖礼，回而成悖；诞伐合义，翻而成顺。直躬证父，苍梧让兄，信让悖也；弦高矫命，大禹昌言，诞伐顺也；谓牧圉似桀纣，艴然而怒；比王侯于夷齐，怡然而喜。仁义所在，匹夫为重；仁义所去，则尊贵为轻。事可以必诚，理可以情通。睇秋月明，而知孀妇思；闻林风响，而见舟人惊。阳气主生，物所乐也；阴气主杀，物所憾也。故春葩含日似笑，秋叶泫露如泣。

　　夫善交者，不以出入易意，不以生死移情，在终如始，在始如终，犹日月也。故日之出入符明，月之生死同形。天无情于生死，则不可以情而憾怨。故喧然而春，荣华者不谢；凄然而秋，凋零者不憾；荣凋有命，困遇有期。故春蕊虽茂，假朝露而抽翠；秋叶诚危，因微风而飘零。万物居温则柔，入寒则刚。故春角可卷，夏条可结，秋露可凝，冬木可折。人皆爱少而恶老，重荣而轻悴。故簪珥英华，而焚灰枯朽。莫识枯朽生于英华，英华归于枯巧。山抱玉，故凿之；江怀珠，则竭之；豹佩文，则剥之；人含智，则嫉之。智能知人，不能自知；神能卫人，不能自卫。故神龟以智见灼，灵蛇以神见曝，孰知不智为智，不神为神乎！

　　妙必假物，而物非生妙；巧必因器，而器非成巧。是以羿无弧矢，不能中微，其中微者，非弧矢也；倕无斧斤，不能斫断，其善斫者，非斧斤也。画以摹形，故先质后文；言以写情，故先实后辩。无质而文，则画非形也；不实而辩，则言非情也。红黛饰容，欲以为艳，而动目者稀；挥弦繁弄，欲以为悲，而惊耳者寡；由于质不美也。质不美者，虽崇饰而不华；曲不和者，虽响疾而不哀。理动于心，而见于色，情发于衷，而形于声。故强权者，虽笑不乐；强哭者，虽哀不悲。耳闻所恶，不若无闻；目见所恶，不如无见。故雷霆必塞耳，掣电必掩目，为仁则不利，为利则不仁。故贩粟昔，欲岁之饥；售药者，欲人之疾。物各重其所主，而桀纣之狗可以吠尧；故盗跖之徒，贤于盗跖而鄙仲尼。

　　运屈而恚天，辱至而怨人，是以火焚而怨燧人，溺井而尤伯益。宿不树惠，临难而施恩；本不防萌，害成而修慎。是以临渴而穿井，方饥而植禾，虽疾无所及也。公仪嗜鱼，屈到嗜芰，虽非至味，人皆甘之，与众同也；文王嗜胆，曾皙嗜枣，胆苦枣酸，圣贤甘之，与众异也。鹿形似马，而迅于马；豺形似犬，而健于犬。国有千金之马，而无千金之鹿；家有千金之犬，而无千金之豺。以犬马有用，而豺鹿无用也。

浅析：

《言苑》

忠孝，被认为是百种善行中的瑰宝。如果不修忠孝，即使具备其他优点，也如同满匣的玉屑，无法雕琢成珍贵的珪璋；又如满箱的丝线，无法编织成华美的绶带。即使拥有再多的优点，又有什么意义呢？诚信与谦让是百行中的顺从；骄傲与侵犯则是百行中的悖逆。诚信与谦让若违背了礼仪，就会变得悖逆；骄傲与侵犯若符合道义，就会变得顺从。正直的人指责父亲，苍梧的人让位于兄长，这是诚信与谦让悖逆的表现；弦高假托使命，大禹言辞真诚，这是骄傲与侵犯顺从的表现；将牧童比作桀纣，人们愤怒不已；将王侯比作夷齐，人们欢喜无比。仁义所在的地方，普通人的价值更加重要；仁义丧失的地方，尊贵者的地位也会变得微不足道。凡事都应该真诚对待，道理可以通过情理来理解。看到秋天明亮的月亮，我们可以理解孀妇的思念；听到树林中的风声，我们能够感受到船夫的惊恐。阳气主生，万物喜爱；阴气主杀，万物哀怨。所以春天的花含着阳光犹如微笑，秋天的树叶挂着露珠好似哭泣。

善于交际的人，不会因为彼此的地位变化而改变心意，也不会因为生死而改变感情，始终如一。就像日升日落一样，始终如一。因此，太阳的升落象征光明，月亮的生死形状相同。天道对生死无动于衷，所以人们不能因为生死而产生怨恨。因此，春天的喧嚣不会使花朵凋谢，秋天的凄凉也不会使落叶遗憾。有时荣华富贵和困厄遭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春天的花朵虽然茂盛，但也要依赖早晨的露水才能抽枝；秋天的叶子确实危险，但也会在微风中飘零。万物在温暖的环境中会变得柔软，在寒冷的环境中会变得坚韧。因此，春天的牛角可以卷曲，夏天的枝条可以编织，秋天的露水可以凝结，冬天的树木可以折断。人们都喜欢年轻而讨厌衰老，看重荣华富贵而轻视凋零憔悴。因此，簪珥这种华美的装饰品最终会被烧成灰烬，枯朽之物会被忽视。然而，人们并不知道枯朽之物正是由那些英华之物所生，英华之物最终又会归于枯朽。山脉因蕴藏玉石而被开采，江河因孕育珍珠而被耗尽，豹子因佩戴花纹而被剥去皮毛，人因聪明才智而遭受嫉妒。有智能的人可以了解别人，但不能了解自己；神明可以保护别人，但不能保护自己。因此，传说中的神龟因聪明才智而受到火烤，传说中的灵蛇因神奇能力而被暴晒，谁又能知道不聪明的才是聪明，不神奇的才是神奇呢？

巧妙的事物必定需要借助外物来实现，但外物并非是创造巧妙的源泉；精湛的技艺必定需要依靠工具来完成，但工具并不是成就精湛技艺的原因。因此，羿若没有弓箭，便无法射中微小的目标，能射中微小目标的并非弓箭本身；倕若没有斧头和锯子，就无法砍断木材，擅长砍断木材的并非斧头和锯子本身。绘画是为了模仿形象，所以先有物体的质地再有画作的形式；言语是为了表达情感，所以先有事实再有辩驳。没有实质而去追求形式，画作就失去了其本身的形态；没有事实根据而去追求辩驳，言语就失去了其本身的情感。用红色和黛色来修饰容貌，试图显得美丽，但能引起人们注意的却很少；拨动琴弦弹奏繁复的曲调，试图显得悲伤，但能让人们感到震撼的却很少。这些都是因为它们的本质并不美好。本质不美好的事物，即使经过精心的修饰也不会显得华丽；曲调不和谐的事物，即使声音再快也不会让人感到哀伤。道理在心中涌动，最终会在面容和声音中表现出来。因此，那些被迫表现出快乐的人，即使笑着也不会真正感到快乐；那些被迫表现出悲伤的人，即使哭着也不会真正感到悲伤。所以，我们宁愿没有听到我们讨厌的声音，也不愿听到；宁愿没有看到我们讨厌的景象，也不愿看到。因此，当雷霆突然降临时，我们会捂住耳朵以避免听到刺耳的雷声；当闪电划过天空时，我们会闭上眼睛以避免看到刺眼的光芒。同样的道理，当我们追求仁爱时，可能会遇到困难和挫折；而当我们追求利益时，又可能会丧失道德和良心。所以过去卖粮的人希望发生饥荒，以便能够贩卖粮食赚钱；卖药的人则希望人们生病，以便能够出售药品赚钱。每个事物都有其重要的作用，即使是桀纣的狗也可以吠尧。因此，盗跖的门徒虽然也有贤能，但他们还是会鄙视孔子。

遭遇困厄时埋怨天道不公，遭受屈辱时埋怨他人，这就好比被火烧死却抱怨燧人氏发明了火，被淹死却责怪伯益发明了水井。平日不施恩惠，临危才肯救助；防患于未然时不加注意，灾祸已成才懂谨慎。因此，临渴掘井、饥不择食的行为是来不及的。公仪休爱吃鱼，屈到喜欢菱角，虽然并非上等美味，但人们都觉得甘甜，因为这与大众的口味相符；文王喜欢吃胆，曾皙喜欢吃枣，胆苦枣酸，圣贤却甘之如饴，因为这与大众的口味不同。鹿的外形与马相似，但速度却快于马；豺的外形与狗相似，但强壮程度却胜于狗。国家有千金之马，但没有千金之鹿；家庭有千金之犬，但没有千金之豺。因为马和犬都有实用价值，而鹿和豺则可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