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因为很多影评大号一直在提,从各个不同角度来宣传这个片子,我才突然决定今天买票去看。
进场的时候迟到了五分钟,影厅寂静无声。
全片没有旁白,没有背景音乐,没有让人耳聋的音效,也没有烦人的爆米花和窃窃私语,安静得有些压抑。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焦虑,安静听着故事。也第一次见到观众们会留下,直到所有片尾结束。
具体的剧透,每一篇关于二十二的影评都写得比我好,比我深刻,但我仍然有些自己的感受想要记下。
老人毛银梅原本是韩国人,因为走难而被抛下,后来就在湖北生活。她离开故乡很久,随着年纪大了,那里也没有亲人了,她便不再想回去了。她讲话带着湖北口音,但她与她领养过来的女儿,仍然管日本叫二本,那是韩语发音里的일본,是她不愿再回忆的痛苦。
她唱起了歌,唱着阿里郎的时候,是否会想起她已逝的丈夫,又是否回想起年少时无忧无虑的童年?
第二位阿婆在海南住着,海南有七位这样的阿婆。阿婆在讲她当年扛起机关枪杀鬼子的记忆,在讲她现在的生活,可是无论是谁,提到作为慰安妇的记忆,都会突然哽咽,对镜头摆摆手:
“不说了,不说了。”
和每一个普通人家的阿婆一样,这些阿婆们有些生活得很快乐,有些很孤单,除了那个慰安妇的标签,她们过着和大部分人一样的晚年生活。
会唱歌,会笑,偶尔没记性,对其他人很和善。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应该是:可爱。
从09年开始就主动照顾这些阿婆的日本留学生也是这样说的。她每个月都会去探望和照顾阿婆们,得知有一位阿婆已经离世,镜头中的她泣不成声。
“这些阿婆看起来其实不像受害者。我是外婆带大的,所以很喜欢老奶奶,她们很和善可爱,对谁都很好,不管我们是日本人还是什么,她们都会关心。
阿婆的女儿有次给她看日本兵的照片,那个人很老了,八十多岁,阿婆笑了,说原来日本人老了是没胡子的。我以为她会发脾气或者哭,没想到她会笑,会这样说。
我想如果换作是我,对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可能没法放下,可能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留学生米仓麻衣的这段话,也是我的心声。也许,也一样是导演在片中想表达的东西。
没有旁白,没有BGM,只有静默的镜头语言,和那些听不懂的乡音,感觉真的很像阿婆正坐在自己对面,絮絮叨叨地闲话家常。
有一个镜头里,大雨磅礴,阿婆进屋关上了门,光线一下子变暗了。
我仿佛感受到了雨水的冰凉,恍惚以为外婆还在身边。
我是外婆带大的,从小喜欢听她讲以前的事情,经常会听到那段历史。她说,以前日本鬼子打过来,她奶奶就带着她跑啊跑,背着做饭的锅一直跑到山里,在山洞睡觉。
纪录片里,阿婆说夜里要上山去睡,带着牛羊一起,在山里过夜。
武汉,广西,海南,还有我所生活的广东,大半个中国,黑河腾冲线以东,都曾被战火烧灼。
而如今,四处歌舞升平,我们接受着日本的文化输出,铭记往日的伤痛,却不能感受什么叫不可原谅。
出生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无法想象那种痛。对这段历史的认知仅仅限于课堂,长辈,网络,电视电影,他们的恨意不知从而何来,不知为何而生,只知道叫嚣灭掉日本鬼子,却不知道战争的碾压,不分敌我。
日本也经常拍关于战争的纪录片。一个阿婆写道:“待君坂的樱花开了,你说要带我一起去看,结果只剩我一个人等你到老,等我去找你的时候,可不要不认得我,问我这个老奶奶是谁啊。”
对所有普通人来说,战争都一样残酷,泯灭人性。
只剩少数人理解过这些伤痕,带着恨,带着沉重,在为过去的历史奔走。
二十二是一部普通的纪录片。
没有煽情的故事和语言,也没有控诉战争的残酷。每一个片段,日常得就像和老人家平常对话,像暑假在家,外婆叫你把电视音量开大,乐呵呵地看着她也未必能看懂的剧集。
影片的最后,是一位阿婆过世出殡的场景。儿女送行,升棺入土,镜头就停在那里,从冬雪萧瑟到绿草萋萋,直到植被掩盖曾经的墓地。
从古至今,每一代的人也正如此。总有一天会全部凋零,被岁月的沧海桑田所掩盖,永不被提起,永不被回忆。
但是,他们所经历的时代,如今称作历史的东西,却会永远流传,永不被掩埋,永不被忘却。
而现在,二十二位阿婆只剩八位,这段历史,要靠我们讲述给未来。
这片土地上,有生有死,有屈辱也有荣光,但人们依旧一如既往,生活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