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云淡风轻的一天天过去,仿佛停靠在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中,无风也无雨。
许若年再也没有找过方天白,有几次他来公司开会,也没有再提去找方总打个招呼。
起初,知道许若年会来公司,方天白还特意躲出去几次,但发现许若年压根没有来她办公室的意思,方天白索性也不再专门回避,而办公室的门也没有再被贸然推开过。
过去的一切好像如同一场梦一般不着痕迹的消失了。
当方天白以为日子就要这样过到天荒地老的时候,陈远在例会上的汇报再次打破了这种平静。
许若年提出要无限期休假,计划下周开记者会。
方天白不太自然的嗯了一声,算是做了个回应,末了丢给陈远一句你们看着办就好了,便结束了这场例会。
回到办公室,她抱着水杯接连喝了好几杯水,干涸的脑回路才又慢慢恢复了运转。
方天白一边转着杯子一边有些气恼的琢磨:这次,他倒是学乖了,不提解约,不提退出,休假……真是个好选择,无限期又是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范围,简直无懈可击。
陈远刚才说了,休假期间的公关事宜许若年还希望他们来代理,也就是说她还是很容易第一时间知道他的近况。可是为什么她却顿时觉得自己会又一次离他很远很远。有那么一瞬间,方天白很想抓起电话打给他,对他说,不要走。
可这个念头又被自己立刻拍死。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求他变更计划呢?她回答不了自己。每一次面对离别的选择,她总是只能选择沉默,什么都做不了。
当她告诉林岳自己要去青岛设个分公司的时候,林岳不置可否的反问她:“林绵绵,你除了会躲还会干点别的事儿吗?”
林绵绵没吭声,直接挂了电话。直奔机场,坐等面朝大海。
到了青岛,方天白拿出女人逛街的方式拉着行政选办公地点,上午两处,下午三处,晚上就是约着客户吃饭娱乐,每天日程看起来排得满满当当,但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度假,公司对外的口径就是方总在忙着扩展新市场。
发布会按计划有条不紊的筹备着,陈远公事公办按计划报告进度。
发布会场地选好了……
嗯,知道了
发布会现场布置好了……
嗯,知道了
公告稿件已经确认完毕……
嗯,知道了
媒体已经完成邀约……
嗯,知道了
专访媒体已经确定,问题已经沟通完毕……
嗯,知道了
发布会刚刚结束了,一切顺利
嗯,知道了
许若年后天下午的航班……
……嗯
有些事情你越不想知道,就越容易第一时间知道。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方天白推掉了晚上的饭局,一个人钻在酒店房间里,对着电脑打开了下午的发布会视频链接。
许若年一身灰色西装,毫无瑕疵的站在台上,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周身如水般温暖的气场,方天白知道他始终谈不上对这个行业的热爱,他真的是上帝的宠儿,他从来没有缺失过什么,所以拥有任何东西似乎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会像其他人一步步攀爬到顶端,知道来路的艰辛所以会珍惜拥有的一切,也会有欲望想要去获取更多。
而许若年却像是自己挥着翅膀随意落在某处,对于他而言选择这里或是那里并没有太大的差别,他从来不刻意爱惜他所谓的羽毛,也并不会渴求用他的羽毛去换取什么,即使他能知晓他的起点是许多人毕生都渴望却得不到的终点,他也并不会因此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值得炫耀的资本,而恰恰也是因为他的这种近乎空无一物的心态,可以让他面对任何角色的时候毫无障碍的把自己代入,彻底的呈现出角色的状态。
在镜头外,这样毫不争取的性格,又极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在这个人人不顾姿态争抢头条的时代,许若年的淡然使他拥有了一种老少咸宜人畜无害的气场。
同行不会与他为敌,一来他不需要攀附或者踩踏谁去获得所谓的光环,二来他的实力和履历也让他人没有机会去和他制造什么话题,唯一能沾上他的光的韩雅辰那也是得到他的许可的,不然谁又能有这样的条件。
至于粉丝和公众就更是不会也不能拿他带话题了,与各家爱豆都无争,对自己粉丝无可挑剔,对媒体大众君子之交无功无过。
说他是全民偶像也算不上是什么言过其实。
对着几乎堆到脖颈高度的话筒,许若年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内容,说明了自己的无限期休假计划,其实这些内容都是方天白早前拍板确认的,她只是想再看看,看看由他来说是什么样子。
简短的发言后是记者问答环节,一个记者问到:“此刻你最想和你的粉丝说什么?”
许若年缓缓抬起右手放到胸口,微微鞠躬一字一顿的说到:“我会想你,想你们每一个人。再见。”
方天白看到许若年放在心口的右手中指上带着一个玫瑰金的装饰戒指,图案很简单,一个花式的大写M,顿时,心口又被扎了一下,泪水瞬间充满了眼眶。
她合上电脑,仰起头,泪水却还是不争气的顺着眼角流进了鬓角中。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个你是在说谁,自从之前那次把他从局子里带出来以后,许若年在传播上一直很配合他们,但是方天白知道,他从不是会刻意顺从别人的人,这样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情愿。
方天白明白,这是他在最大限度的配合自己。
也许,他已经不生气了吧。方天白在心里暗自揣测,她清楚记得许若年那天离开办公室前攥得发白的拳头。
从房间的窗口可以清楚看到海边的潮水起伏,远处灯火在海风中摇曳迷离,方天白望着那些闪烁不定的灯光不由的想,那些屋子里都在上演怎么样的故事呢?是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品尝可口的菜肴?是女子在等待爱人下班归来?是作业本下悄悄藏着和女朋友发消息的手机?还是和她一样,无限思念一个人却只能一个人沉默着看着月移斗转?
从十八岁的夏天开始,她就笃定一个信念,上帝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什么,如果可以得到,那么一定意味着她会失去更多。
如果失而复得是一种喜悦的体验,那么得而复失就只会让人宛如割肉般的心痛。
如果一定要失去,那么她宁可选择不去拥有。
只不过上帝的给予实在太随意,想起什么给什么,别人眼里她风生水起,她幸运好命,她有殷实的家底,她有强悍的靠山,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越是这样自己就越要小心,因为这些狗屎运的背后她失去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在方天白心里,她始终觉得自己带着一些不祥的气息,她一定不是上帝的宠儿,不然上天应该给予她的是温暖,而不是冷冰冰的各类纸张。
作为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她早已经学会了不去渴望,特别是面对自己爱的人,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欲望和期许而让对方受到什么影响。
有时候,不拥有就是一种给予。
许若年出发前一天,林岳给她打了一个电话,程序化的问了一下她要不要去送送,不出意料自然得到的是一个否定的答案。
在许若年通过安检后的十分钟,方天白乘坐的航班准时在机场降落。
她随着人群走向到达出口,却迟迟没有离开,她知道,这一刻,他们很近,她转身回到出发层,看到大屏幕的滚动信息,等待他的飞机离港起飞,在心里默默的说:若年,再见。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轨道里或急或徐的前行着,没有人知道这个女人仰头望着电子屏时,她有着怎样的故事。
是啊,怎样的故事的,算不上生离死别,只不过是一个错身的距离,却被时间填塞的远成了光年,再不可能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