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
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一去心知更不归,可怜着尽汉宫衣;
寄声欲问塞南事,只有年年鸿雁飞。
家人万里传消息,好在毡城莫相忆;
君不见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
——明妃曲 王安石 其一
2000年前,一个纤弱的汉代奇女子,从长江边的秭归县宝坪村迤逦走来,一路来到了当时的京都长安,而后又一路决然走去,来到了大漠蒙古。她卧大帐,披被衾,食生肉,饮奶酪,她用纤弱的身躯,凝聚了民族团结的丰碑,以致“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无干戈之役”,五十年来胡汉边疆相安无事。而她,却只活了短暂的33岁。或许只是历史机缘的巧合,冥冥中与她出塞时的时间却有着天然的联系。不错,那年的历史定格昭然写道:公元前33年。
她,就是王昭君。
从湖北宜昌顺江而下,我初见长江,原想它毕竟不同于黄河,这同样是作为母亲河的第一条大河或许要比泥沙俱下的黄河清澈得多,然而,一路朝西陵峡而来,我却发现,它与我们家乡门口即将入海的黄河一样的雄浑,只不过它的江面更宽,更加磅礴。这叫我想起三国演义中的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以及苏轼的那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这是何等的气势!如今相见,果然不同凡响。然而,船行驶一段后,忽然折转,进入一条支流,如同河海交汇一般,突然黄蓝两色在这里相接,形成了天然的分隔水带,水于是突然变得湛蓝湛蓝,如同蓝宝石那般清澈见底,江面上的风也突然变小了,平静、静谧。哦,船上喇叭里传来导游的介绍——香溪到了,这就是昭君家门口的那条河,那条与她一样有名气的香溪。
我翻阅中国通史查找这位奇女子的生平,以期从她纤弱的背后探寻她在当时为何竟如此毅然决然,其内在的驱动力究竟来自何方。我找了一下,中国历史这样客观地记录了她:王昭君,名嫱,乳名皓月,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落雁,晋时为避司马昭讳,又称“明妃”,汉元帝时期宫女。昭君天生丽质,聪慧异常,擅弹琵琶,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公元前36年,汉元帝遍选秀女,昭君为南郡首选,后由香溪出发,入长江,逆汉水,过秦岭,历时三月,到达长安,为掖庭待诏。传说,其入宫后自恃貌美,不肯贿赂画师毛延寿,毛便在其画像上点上丧夫落泪痣,致被贬入冷宫3年,无缘面君。
但机会后来真的来了。这个机会来自于“外交”。公元前33年,北方匈奴首领呼韩邪单于主动来汉称臣,并请求和亲,不甘心做白头宫女的昭君自动请命,提出远赴大漠和亲,得应允。于是便有了后来流传千古的昭君出塞,也就有了位于内蒙古呼和浩特市的“青冢”。
“昭君本楚人,艳色照江水。楚人不敢娶,谓是汉妃子。谁知去乡国,万里为胡魂”。与世人一样,苏轼这首《昭君村》对昭君出塞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也留露出无尽的感慨。昭君泣别乡亲,正值桃花盛开之时,她一路弹着琵琶而去,想着从此永别故土,不禁潸然泪下,串线的泪珠与水中桃花聚在一起,化成了美丽的桃花鱼。悲切之感的她拨动琴弦,南飞的大雁忘记摆翅跌落地下。这幅画卷很绝美,不,应该叫做凄美。
从此,昭君毅然决然地走了,去了胡笳悲鸣,骏马奔驰,饮腥食膻,异邦风月的边陲大漠。
昭君去的既无奈,又明智。
我从历史书上看过刘爽这个皇帝,也从一些宫廷戏中了解了这个皇帝。说实话,这其实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一把手”,远没有高祖遗风,甚至荒唐得有些透顶。那么,秀女入宫三年,不被宠幸,不是昭君的不幸,而是昭君的幸运了。假如,这个“一把手”比较有本事,脑袋瓜子比较聪明,面对如此貌美有才的昭君,或许昭君命运真要改写了。而实事上,性格决定命运,可昭君却偏偏碰上了这么一个主儿,没办法,“你无法选择自己的领导”,于是昭君只能深居冷宫了,只能看似“泯然众人矣”。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可她毕竟是王昭君,同样“性格决定命运”,她占上风的决不是她貌美,貌美又当如何,碰上毛画师照样给她点上丧夫落泪痣,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她真正占上风的是她的才能,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社会,从小天生聪慧而又受过良好教育的昭君注定了不同于一般,所以历史上仅有王昭君,而没有李昭君、张昭君。有多大脾气就有多大本事。昭君应该是有些脾气的,我想表现有二:其一,不向小人低头,你画师算个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屈从于你的索赂?虽身为女子却有伟丈夫之风范。其二,关键是这个其二,我想我已经接近事情的核心,而这正是我所要找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不和你玩了。让那个好色而又懦弱的皇帝后悔去吧,因为没有几个皇帝喜欢女子的才能,而是觊觎于女子的美色,我们不能把这个刘爽与康雍乾相比,在历史上,他远没有他三个那样的远视和才能,而王昭君却真的是冠压群芳,那么就让钟情于女色的皇帝永远的去死吧!
昭君别无选择,去大漠,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明妃初嫁与胡儿,毡车百辆皆胡姬。
含情欲语独无处,传与琵琶心自知。
黄金杆拨春风手,弹看飞鸿劝胡酒。
汉宫侍女暗垂泪,沙上行人却回首。
汉恩自浅胡恩深,人生乐在相知心。
可怜青冢已芜没,尚有哀弦留至今。
——明妃曲 王安石 其二
与其白头等死,还不如去赌一把。昭君以她特有的才能,赌得相当有水平,当然,这里面的无奈、屈辱,只有她自己懂得,做为后人的我们,只能是猜想而已。我知道,按当时胡人的风俗,呼韩邪单于死后,昭君是要被单于前妻之子“妻其后母”的,而作为受过传统良好教育的汉人昭君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种婚俗的,于是昭君“请上返回”,而帝“考虑民族之大事”,令其“从胡俗”。没办法,昭君回不去了,永远回不去了,她再次嫁给了单于的长子,继续为丈夫的孩子生孩子,继续着当时所谓民族团结的大义。
昭君悲极了。如是,昭君真的是个悲剧女子。
历史从来就是这样残酷无情,残酷得让我们后人唏嘘不己。
在历史的长河中,我们每个人可能渺小得连自己的名字都找不到,而对于庞大的历史车轮而言,要想不被它碾得粉身碎骨,我们能做的,或许就是如昭君一样,尽力去做一些挣扎,尽管,这种挣扎在当时看来显得多么的微乎其微。
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我们内心世界的投影。他/她在某一点上撞击过我们的心灵,直到今天,仍让我们时时心生缅怀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