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窥视》(1)

图片来源于网络

文/木堂

1

离开车站,我走在熙来攘往的街边。晴空碧日,五月的天空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似乎心里所有的阴霾都被一扫而空。我漫无目的地溜达,因为完全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我叫陆桦,二十八岁,在一家软件公司做程序开发。今天是星期四,平常的这个时候我都会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闷头写代码,而此刻我为什么会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呢?

我生性是一个懦弱的人,极少会做出反抗,在公司同样如此,所以在同事眼中我不思进取,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地虚度光阴。然而,今天为什么会发生那件事呢?现在想一想,自己都觉得十分惊讶。

事件的源头是关于一个终端的项目,本来这个项目不归我管,但是负责的那名同事临时出差,所以阴差阳错地落在了我的头上,只好硬着头皮接了下来。熬夜加了两个晚上的班,框架已经初具规模,我自然十分欣喜,可是在今天上午的会议中,项目主管却驳回了我的案子,原因是框架的漏洞太多,经不起推敲。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他却当着众多同事的面,公然羞辱我,我一声不吭地缩在座位,注视着主管那张唾沫横飞的嘴,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之感,或许我根本不属于这里。主管喋喋不休半天,见我完全没有反应,于是恼羞成怒,措辞更加不留情面。我抬起头望向窗外,被电线杆分割的湛蓝天空,离我忽远忽近,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间站了起来,主管见状立即住口,以为我要反驳,可我却默默地走出会议室。

平时一向畏首畏尾的我,开会时居然贸然离去,同事间肯定议论纷纷。其实,直到现在我都有些后怕,但事已至此,局面已然无法挽回,再怎么担心也于事无补。

太阳西斜,时候不早了,我也有些疲倦,一个人慢悠悠地朝家走去。与其说成家,倒不如说是住所更为贴切。半年前我踏进了婚姻的坟墓,妻子是相亲的时候认识的,她叫周茜,比我小两岁,在一家小公司担任文职工作。坦白说,我跟周茜没有感情基础,双方都是奔着结婚去的,这也迎合了双方父母的观点,没有感情婚后可以慢慢培养,毕竟我们都老大不小了,再拖几年,过了晚育的年龄,想结婚都难。

我的父母拿出半辈子的积蓄,在郊区为我首付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而周茜的家境相对贫寒,嫁妆少之又少。对此,我父母并没有提出太多的苛求,毕竟能嫁给我也算是一种恩赐了。总之,两个人能在一起平平安安地过日子,这比什么都强。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一阵绞痛,果真如婚前所期望的那样就好了。

走进小区,天色明显暗淡下来,暮色四合,周遭的景物被蒙上一层阴影。绕过单元楼门前的那颗大树,就能看见一楼的一扇窗户亮起灯,看来周茜已经到家了。

我伫立在大树前,望着那扇透出光亮的窗户,迟迟没有动身。我该不该把今天的事告诉周茜呢?如果我实话实说,以周茜的脾气,不闹得人尽皆知绝不会善罢甘休。暂且先缓一缓,明天去公司辞职,等找到下一份工作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吧!只能这样了。

我咬咬牙,下定决心,走入单元门前,忽听见左手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朝那边望过去,借助路灯昏黄明灭的光,看见一个黑影正佝偻着腰在垃圾桶中翻找着什么。原来是他。

他是在附近小区内游荡的拾荒者,精神不太正常,大热天的身上却裹着一件脏兮兮的夹袄,逢人便会露出一张笑脸,然后伸出双手乞讨,我们都叫他‘疯子’。

‘疯子’似乎觉察出身后有人,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发现是我,脸上立马流露出神经质的笑容。‘疯子’蓬头垢面,长发几乎遮住两只眼睛,他在阴暗中双手怀抱,亦步亦趋地走向我。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大踏步走进单元门内。

周茜安然地侧卧在沙发上看着一部韩国偶像剧,我瞧了一眼餐桌,其上空空如也。我的心情莫名烦躁起来,脱了鞋,将钥匙摔在茶几上。

“你回来的真早。”我斜视了一眼周茜,而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电视。

“哦!”

“你怎么不做饭,打算就这么饿着吗?”我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枚鸡蛋外什么也没有。我重重地关上冰箱的门。

“我下班跟同事一起吃的,你要是饿的话就随便垫垫。”周茜轻描淡写地说道,似乎对我的一系列举措完全无动于衷。

“不是,你,”我心底的怒火开始蔓延,“你这么做不觉得有点过分!就算你吃过了,也得为我考虑吧!”

“你没长手?自己不会做饭?”周茜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将手中的遥控器扔向一边,斜睨着我,“在公司受点气也就算了,回家还要听你使唤。”

“我是你男人,说你两句怎么了!”我挡在她跟电视机的中间,语气不无蛮横地说。

“呵!我告诉你,陆桦,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周茜甩手站了起来,无视我灼热的目光,径直走进卧室。

“你什么意思?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跟在她的身后追问道。

周茜从卧室出来,身上多了一件外套,她闷不吭声地走近鞋柜,开始低头穿鞋。对面周茜的不理不睬,我的怒火已然到了顶峰,气势汹汹地大步走向她,大力扯着她的胳膊,“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弄疼我了,快给我放手。”周茜试图挣脱,可惜没有成功。

“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周茜转过身注视着我,眼神中充满了鄙夷,“陆桦,你到底哪一点像个男人,整天磨磨唧唧,在外面对人低三下四,你知道亲戚朋友怎么说你吗?我跟你在一起看不到一点希望,你除了在家里对老婆颐指气使,还有过什么作为。恩!你不是想让我把话说清楚吗?我今天就实话告诉你,陆桦,你就是一个小男人,我真后悔当初嫁给你。”

“你——”

我看着她喋喋不休的那张嘴,突然想起今天上午在会议室里项目主管羞辱我时的场景,我挥出右手,在即将碰到她的脸颊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我喘着粗气,胸腔上下起伏,其中似乎有一只猛兽在咆哮。

“你倒是打我呀!你连打我的勇气都没有,你根本不算是个男人。”周茜啐了一口,语气中满是嘲弄的意味,随即反手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呆立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声突兀地脆响才把我拉回现实。

我回过神来,发现客厅的窗玻璃绽裂一个不大不小的洞,裂纹爬满整个玻璃,地面散落着许多细小的玻璃片,我稍作迟疑,缓缓地走了过去。透过窗户可以觑见外面阴沉的天空,黑暗彻底笼罩下来,几盏枯黄的路灯根本划不开浓稠的夜色。我向屋外张望一阵,寂静在向四处延展,完全看不到半个人影。——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满腹疑窦的我转过身来,凝神盯着脚下,在一地的玻璃碎片中我看见一个异物,是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我俯身捡起那张纸片,将其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潦草的字迹,我的目光逐一略过。随后,我张大嘴巴,神智离散,大脑开始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倏然炸裂。我蹲在地上搜寻,在发现那张纸片的不远处,找到一枚石粒,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窗玻璃会突然破碎,有人将包裹着石粒的纸片扔了进来,对方之所以怎么做,是在向我传达讯息。

我又扫了一眼纸片上的内容,之后拿上钥匙飞奔出房门。在小区门前我拦下一辆计程车,向司机说明地点,计程车调转方向,驶进被霓虹晕染的夜幕。与此同时,坐在副驾驶的我,脑海中不断闪现那一行潦草的字迹。

——你老婆跟别人偷情,想知道真相,就去汇嘉广场的茶餐厅。

计程车一个急停,我付了车钱,走出车厢。街边灯火璀璨,广场周边装饰着耀眼的彩灯,仿佛在搞着什么活动,行人的脸上纷纷洋溢着喜悦的神色,而我却意兴阑珊。茶餐厅就在一楼,我在涌动的人流中穿梭,很快就来到茶餐厅的门前。其实,我早就察觉周茜这阵子有点不对劲,最为突出的表现是好几次接近凌晨才回到家,我问她干什么去了,她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搪塞过去。起初我并没有过多留意,直到今天那张纸片突然出现,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宁愿相信那张纸条上说的是真的。

对于这间茶餐厅我再熟悉不过,因为这里是我跟周茜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但是照化弄人,此时此刻的我,却以老公的身份目睹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缠绵,真让人啼笑皆非。我没有走进去,而是选择站在窗外朝里面巡视。我一面苦苦地搜寻,一面想着抓到那对奸夫淫妇后该怎么处理,我狠下心,一定要还以颜色,尊严不能一而再地被践踏。茶餐厅内的光线昏黄,每一位宾客的脸上都映着一层晕影,看上去朦朦胧胧,似真似幻,终于,在靠近墙角的座位上,我看见了周茜。

周茜斜对着窗户,神情怡然,面前的食物已过半,正喝着果汁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她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棕色夹克的男子,可惜背对着我,因而看不到正脸。胸膛内的怒火再一次燃烧,残存的理智被巨兽吞噬,我双手握拳,感觉指甲仿佛陷进肉里,目视着周茜那张脸,恨不得直冲进去给她几个耳光。

我站在窗外,丝毫感觉不到时光流逝的痕迹,眼中只有周茜开怀的笑容以及内心涌动的愤懑,我没有感到任何痛楚,正如同我跟周茜之间的感情,如果没有婚姻这一层枷锁,或许我跟她之间什么都不是,就像两个陌生人被宿命无情地拴在一起。但是,我无法容忍的是背叛,一念至此,恨意陡然上升了几分,不管怎么样,我和周茜是夫妻,她的行为让我感到深深的挫败。我的事业已经一塌糊涂,家庭也同样如此,我受够了这些,不想在这样下去。

透过茶餐厅的玻璃,我的目光一刻不停落在周茜和那名男子身上,激愤的情绪渐次平息下来,而我的双眼却愈加锐利。

——砰!

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动,我浑身一颤,巨响之后是某种“刺啦”的破空声,我急忙转过身,发现广场上空出现一道疾速上升的烟火,攀升至顶点后向四面八方炸裂,散落而下的烟火将周遭的夜幕照耀得通亮。我迅速离开窗前,湮没在人声鼎沸的看客中,我没有走进茶餐厅,更没有当众揭发他们的奸情,因为我恢复的理智告诉自己,那样做只会凸显自己的无能,事实已既定,而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扭转这个局面。

我双手插进口袋,迈步走出广场,冷风灌入我的身体,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旖旎的霓虹在我眼中交相辉映,而我却分辨不出色彩。(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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