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立春,春寒料峭。冬北的冬天去得特别晚,春天也来得格外的迟。只有在春天,父亲才得以请假,去接我们办理各种手续。
火车站一直是集散地,各种人都在这里集结。虽已春天,那里的人都穿着大棉袄,戴着大棉帽,帽子是那种折起护耳像半个花盆的那种,最化大地包容了脑袋,里面的人造绒厚且密。
我穿着母亲做的棉袄棉裤棉鞋,头上还围了一个大头巾,外面还罩了一件花衣服——告诉大家,我是女孩。
火车站的候车厅里坐着乌压压一片人,各种灰蓝色——东北的棉服穿得时间长,大多都选了耐脏的颜色。
母亲看行礼,父亲带我到火车站附近吃东西。
这是一个一张口哈出的热气就成串的天气,说话的人面前都云腾雾罩的。
“想吃啥?”父亲边哈着热气边问。父亲一直在华北地区工作,显然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他紧缩着双手,恨不能把手提到怀里去。
清晨的街头空荡荡的,火车站的周边寂静无声,偶尔有车开过,打破了那一丝宁静。我们就漫无目的地走着。
就在我的脚冻得发麻、快要耍赖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卖饭的小摊。摊上满是吃饭的人,有的人背着大包,显然也是赶火车的人。
我们找了一个空桌子,应该是拼了一个小桌。四人桌只做了一个男人。父亲把我安顿好,就去买饭。
东北人爱吃一种粥,就是把玉米碾成米粒大小,然后用旺火烧开再用慢火漫漫熬煮,最后熬得粥上面覆了一层厚厚的稠稠的膜、玉米粒到嘴即化,在冬北这叫“大碴子粥”。这是每家必备的粮食。
在冬天喝一碗这样的粥,等于雪中送炭了。
男人坐在我对面,我坐下的时候,他面前摆着一碗大碴子粥。大葱和大酱是免费供应的,配着粥吃。
他把葱沾了酱,放进嘴里咬一口,口中一边嚼,手又放到酱碗,再沾,再放入口中……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麻利而迅速。不一会儿,面前的酱已露出白色的碗底。他叫:“爷们,再来一碗。”
在等酱的空档,他喝了几口粥。几口下去,碗里的粥和满碗差不多。
他抬头,正好碰到我的目光,他又下低头去,继续喝粥。在举碗的一瞬间,看到了他胳博肘上露出的棉花,棉花已成乌黑色,让人想不起棉花本来的颜色。
酱端上来,盛了满满一碗。
他又开始了沾酱、吃葱、沾酱,动作连贯顺畅,让人想到了快镜头。这真是一道美食。
父亲买来了粥,我小口啜着。
我也拿葱去沾那碗酱,吃到嘴里的片刻,“好辣”。
我们喝完结账的时候,他仍坐在那里沾酱吃葱,碗里的粥还有许多。
“这家老板是个好人。”父亲拉我走,回头又看了看那个摊子。
我不解:“为什么是好人?”
“好人就是愿意帮助别人的人,愿意对困难的人施出援手的人。”
“可他也没做什么啊。”
父亲拍了拍我的头,就回车站了。
为什么那个摊主是个老人?这就像一个悬疑剧让我摸不到头脑,也曾让我一想起这个问题时就有些小小的苦恼。
时光飞转。也是在火车站,我出差。时间还有很长,我到处走走,想逛逛书店。进书店的那一刻,一个中年男子正在跟服务员求情。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传过来,大意是那男子丢了钱包,手头的现金也不富余,但书店里刚好有一套他找了许久的书。他想先拿走,再把钱寄过来。
服务员铁面无私,男子只得要落寞而去。这时有人要替那人付帐。服务员不解,男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惊昏了头脑。男子拿到了书,付账的人却很快走出了人们的视线。
这是一个好人,我默默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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