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和小芳是两条狗的名字。那是一段寂寞的山居岁月。
都说在山里住,孤零零的,需要一条狗来守护,太平于是就来了。太平是“公主”,她刚生下一堆狗娃。但她毕竟老了,外形不靓了,便被主人老包给抛弃了。那年夏天,一帮工人正在帮咱家建房。
这天,老包开着三轮摩托车帮工人送货过来,我便搭老包的车去杨家堡买菜。路上老包问我,你要狗吗?我说要。老包便叫我花十元钱买一条狗链子,接着到他家把太平装在一个编织袋里扔上车,又送我回山里。老包把太平弄下车,拴好,唠唠叨叨地对太平说,这可是户好人家呀,你饿不着的……
太平成了我的小伙伴。山里人都缺吃少喝的,给太平吃什么好呢?孩子的爸爸骆毅拖着狗链子,有着京巴犬血统的太平耷拉着一身脏兮兮的白毛。大概因为她是成年大狗,半途冷不丁被主人弃置于我家,而我们对她也并没有什么养育之恩,一开始,她不免对我们充满敌意,冷淡的目光扫射着我们。多亏邻居老石在山里大石砬上晾晒了不少鱼,他原本想晒干了做鱼粉喂鸡的,但天阴老下雨,鱼没干却臭了,就把这臭鱼干给太平,维持她干枯欲绝的生命吧。骆毅拽回来一条很大的臭鱼干,太平果然吃。她饿极了,拼力用尖利的牙齿撕扯着臭哄哄的生鱼干……此后,残羹剩汤也有太平拾捡了。追求完美的骆毅却不无遗憾地说,这条狗太丑了。
终于有那么一天,老鲍来看望太平,还带来了太平公主殿下的孩子小芳,小芳是个”小公主“,是只刚断乳不久的小狗娃。她很健壮,长得圆乎乎的,很可爱,也顽皮。她不停地来回奔跑,她的到来,让太平不再孤单了。太平望着她,目光里有几分慈爱。我也很开心。都说狗要从小养才有感情,跟养育孩子一样。我捧起小狗娃小芳来到小溪边,一撒手把小芳抡到溪水里。给她洗澡——这是我送小芳的第一份见面礼。
小芳与太平互相嬉戏,相依相伴。小芳茁壮成长,身形变长了,日显高大,她居然是大型狗牧羊犬的后裔。小芳很活泼,她聪明又调皮。我们做饭吃饭时,她会来挠门,把门挠得刺啦刺啦响。我们吃什么也都想着她,她什么都吃:黄瓜尾,苹果核,梨……我们一叫,小芳!她就迅疾跑来,歪着小脑袋瞅我,一副永远饥不择食的期待表情……我们已把她看作家庭成员之一,宠爱着她,买菜时故意买带骨头的鸡骨架,吃饭时也不忘给她们留一口。
长大的小芳老是要挑战太平的权威,经常突袭太平,与太平争食。 太平终于不再忍让,奋起反击,毫不留情地撕咬小芳,把小芳打翻在地,并踏上了一只脚。
一大一小的两只狗给我带来快乐的时光。可是,谁会想到这么鲜活的生命也会有陨落的那一天呢?一蹦老高的小芳,非常像她高大帅气的牧羊犬爸爸。她跟我们俨然家人的亲密……后来,我亲眼目睹了小芳之死,这让人心惊胆颤。不免追悔:如果我一直用链子栓住小芳,小芳绝对不会死。因为太心疼她了,也因为彼此太熟悉了,我们松开了小芳的链子,让她自由散养。有次小芳独自下山,在山脚下路旁看到一块陈旧的猪骨——那应该是一块曾经被毒饵浸渍过的骨头。小狗最喜欢骨头了。结局可想而知。
饿极了的小芳恶狠狠地啃咬着那块灰白色的骨头……没多久 ,毒性就发作了,它慌乱地在院子里奔跑,左冲右突,时而仰天狂吠……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惧疑惑地盯视着小芳生命中最后的挣扎。我们帮不了它。直到它趴地不起口吐白沫,我们才惊觉,小芳中毒了,最后发现,小芳死了!这是咱们倾注过情感心血的一只小可爱啊……
小芳死了,太平还活着。秋天时节,太平曾下过一堆狗崽,那是五个毛绒绒胖乎乎的小可爱。太平临盆时显得有几分狂躁,她来回走动,好像生气一样嘟嘟囔囔地哼哼,应该是腹痛难捱吧。后来她钻入我帮她搭的窝棚里,不一会儿,我蹲下偷窥,只见窝棚的地面多出几只会爬动的小生命,我大惊小怪地对骆毅叫嚷:太平生了!生了!新的小生命给我们带来了新的乐趣。但山里秋后一日凉似一日,小狗娃被夜里的寒凉一一击倒,它们开始是感冒病倒,最终一个也没能留下,可怜极了。
日甚一日的寒冷迫使我先离开了山里,回到城里去。骆毅在山里也坚持不了多久。他说厨房里的洗洁精都结冰冻住了,做饭用的大蒜头,青辣椒,生姜……都冻成硬块,用刀切都切不开。水龙头放不出水来,要用水得去外面取雪生火化水,很麻烦。他也要撤离了……主人都走了,而太平怎么办?无疑她必须留下来值守。骆毅给她制作了一个狗屋(可是在北国零下二十度的低温里,又有什么用呢?)。骆毅解开了她脖子上的链子,还煮了一锅土豆倒在她的棚屋前,这就是太平余下日子里的口粮了。骆毅做完这一切,也回到了南方。
不用说太平最后还是死了。她年岁偏大,扛不住山间愈来愈重的寒气,又没有吃的,饥寒交迫,太平终于熬不到我们回来的那一天……然而,太平至死也没有离开她的小屋,她到最后的那一刻还在履行她看守家门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