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的泪,淌成了一条河——再祭父亲

        我的父亲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聪慧敏感,据他同辈的老人说父亲小时候很能打架,无人能敌,因为家穷落下胃病,我们小时候亲眼目睹了父亲被病痛的折磨,但意志坚强的父亲承担了养家的责任。

        我的父亲小学文化,却不耻下问,向儿女求教数学,自主研发了酒精塔;

        我的父亲车、钻、刨、铣样样行,绘图、描图、晒图规规矩矩;

        我的父亲刚健柔美的墨宝是我们竞相模拟的字帖;能两只手打算盘,珠算是当时全郊区的第二名,他还总是遗憾:硬是打不过第一名。

        我的父亲是儿女的明灯,在我们迷路时,照亮我们前进的方向;是儿女的大伞,总在雨雪的天里护航;是儿女的救世主,救活了子女,战胜了阎王;是儿女的海洋,包容不孝的儿女,还给予温暖的胸膛;是儿女的拐杖,我们有他,才少摔跤,走上人生的正道;

        我的父亲是夫妻的榜样,用弱不禁风的身躯,为妻子抵挡风寒;

        1983年,我的父亲捐资一千元,自然岭小学的功德碑上,永远留存着我父亲捐资办学的故事;

         困难邻居王明德的脑海里,仍然萦回着我父亲1984年捐资六百元资助他创业的音容。

       父亲有我们一儿四女共五个孩子,儿子是老大,父亲对唯一的儿子依然严格要求,虽然骨子里有着传统思想,但不但从来没轻看过女儿,还对我们宠爱有加,即使我们有错处,也是借助名人名言或者典故对我们旁敲侧击,让我们知错改错,在父亲的教育下,我们虽不是才子佳人,但都健康和睦孝顺,有骨气有尊严的立足社会。尽管父亲的五个孩子都恪尽孝道、禅精竭虑,但怎奈父亲油尽灯枯、回天乏力,2016年10月22日16点20分,八十六高龄的我们亲爱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从16年6月30日突然的病情直转急下(呼吸停止、血压20的40)中抢救过来,其中两进ICU,到他去世的110天的时间里,父亲完完全全、深深切切感受到了五个儿女的孝顺与爱。

        其实父亲的一生是幸福的、圆满的,他有辉煌的事业、有一个非常贤惠的妻子、养育了五个非常孝顺的儿女。在守候父亲的日子我们明白父亲时日无多,更知道父亲自己了然于胸,拗不过父亲强烈要求,我们儿女读懂了父亲的心意,10月21日接父亲回家,到家后,父亲拿着电视遥控器仿佛回到了曾经的生活轨迹,我们多高兴呀!无奈情况直转,2016年10月22日,我的父亲在他的妻子、他的儿女、他的孙辈三代人二十多人的陪伴下走了,高贵而帅气、平静而安详,我的父亲不再带有丝毫的留念和牵挂,只留下呼天抢地的我们。父亲,我们看到睡眠中的您很明显接收到了我们的千呼万唤,但面对那声声血泪、句句哀嚎,您怎么会如此地舍得?又怎会如此地狠心?还怎么会如此地洒脱?丢下您相濡以沫的妻子、丢下您百般宠爱的儿女,独自不再有归期的旅行?

        小姐姐小心翼翼地拔掉您手上输液的点滴,她边说边嚎:爸爸,我的爸爸哎,这是我最后一次为您老人家服务。您晓得不?我很愿意一直都为您老人家这么服务下去。......

        父亲,我会信守对您的承诺。我会永远遵守您对我的嘱托:不论有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你都要知道:血浓于水,五兄妹一定要永远团结、一定要和谐、一定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智凤和花花身体弱一些,我放心不下,你要记住关照好她们。我也会永远记住您的交代:自己要好好地,要有一个完整的家,早点把媳妇收回来,把大事办好。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就已经到了2017年,时至今日,我的父亲也离开我们整整110天了,又一个110天!

        刚经过中心医院急诊部,悲戚的哭声强烈刺激我的耳膜,思念极速蔓延,220天前的一幕一幕再次在我脑海重复回放。

       记得父亲从急诊ICU转到呼吸科的第七天晚上,我的第三个晚班,我一直很恐惧我的晚班,那是撕心裂肺的夜晚。晚上十点多,父亲的血氧饱和度突然直线下降,马上抢救,医生不停地催促我通知家属签字,在我打电话的空挡,医生在那边对我大叫:不能等签字了,你同意进ICU我们就送,马上回答我,不然,人马上就没了。 我哪还会犹豫。于是,我们从六楼的病房直接进入到七楼的ICU,那时父亲的神智非常清楚,他很平静地看着我,看着他被推进ICU,那会我根本没哭,我对他说:我是王淼,您放心,我在门外等您。父亲还对我点头了。 ICU的门沉重合上的一刹那,我立马崩溃,嚎啕大哭,肝肠寸断、惊天动地。周边的护工、ICU的医生还有一个保洁员吓坏了,都坐在我身边做我的工作,而我只有嚎啕,嚎啕中告诉他们:我是父亲珍宝样的小女儿,从我记事起,父亲从没对我发过火,如果他对我叹一声气,那就是对我发火了。他八十多了,我们从来没有照顾过他。而我,是最不会照顾人的,今天,是我,是我一个人、是我一个人把他送进去的......嚎啕时,从ICU推出来一张病床,我以为是我的父亲,马上双膝跪地。保洁员马上去看,告诉我是空床。那天夜晚,我一直在嚎啕中等待家人的陆续到来,还带领着家人们的伤心欲绝,达一个小时之久。关于生离死别,语言的描述真的太过于清淡,那一刻,我好无助好无助、我好绝望好绝望,那一刻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在与父亲经历生离死别!那一幕将永远永远储存在我的脑海。

        记得第二次从ICU接回家的那几天时光,父亲因为ICU综合征,语言比较多。有一天,我们四个女儿与妈妈一起在卧室陪父亲聊天,大姐问他:您看您生命中的女人、女儿都在这里,您说谁最漂亮。没有牙齿的父亲瘪瘪嘴,不说话。大姐说:肯定是你的老婆最漂亮罗,是的不?父亲看看我妈妈,也不说话,过一会儿就使劲点点头。不久,妈妈去了卫生间,父亲望了望卫生间的门,然后鬼精鬼精的样子(当时那表情好可爱的,一辈子都在我心里了)、神秘兮兮地、还小声地对我们四个女儿说:哪里是她最漂亮罗?大姐接着问:那谁最漂亮呢?父亲说:我老五噻。大姐看看我,又问:你老五是哪个罗?父亲好不屑一顾地看着我们,回了句:我老五是王淼噻,这都要问我。我的心里甜透了。大姐笑得要死,对父亲说:最漂亮的其实就是你老婆,你老婆现在只是老了,老五只是还年轻而已。

         那时,我,他幸福的老五、他幸福的满满。

        记得我们和妈妈一起,陪伴着被多次抢救回来的父亲,拉家常。父亲洋溢着纯真的、孩童般的笑容,

        那时幸福已经爆棚!尽管我照顾父亲六个通宵瘦了六斤,每看到父亲各种笑容,我都觉得好值好值:回报父母恩,正当时。

        我还记得即便在救治期间,我的父亲都从没忘记家教门风。有一个晚上是我一个人与护工王姐照顾的父亲。那天晚上,ICU综合征强烈地折磨着父亲,父亲多次强行拔管的动作让我非常的恐惧,我一个通宵没合眼,拉着父亲的手、抚着父亲的腿,温柔地像呵护着一个正值“七八九”的孩子,伴着他不停地数落着我这个他错乱中认定的不孝女。一个晚上换了两次床单,护工给他抹洗了六次。早上六点多,在不停嘀咕我这个不孝女一个晚上后,他说:你噻,我老五噻,方方面面都好,又长得那么漂亮,屋门口的人讲“从正面看好看、从侧面看好看、从后面看也好看”,你就只一点不好:不孝顺。你要晓得,不孝顺的人走出去是会被别人看不起的,你不孝,我要打你,你要受教啦,不然出去会吃亏。他扬起手,我轻轻拉起他的手,扬起脸送过去,送给他打。结果,父亲温暖的大手窝成了一个圈只在我脸上轻拍了几下。尽管父亲因为综合征已错乱,尽管错乱中他认定他的女儿是不孝女,他说要打,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他的女儿在他的心底依旧还是他的宝。

         我,眼泪奔流!

       两个110天两重天,父亲永远地走了,家的构架也已在我的心里崩塌。常说心碎一地,地上的碎片还可粘合,虽然粘合起来的心有裂痕,但终归还可称之为破碎的“心”,我的心碎,却是碎到了无痕迹。

         生离死别我已经历、痛彻心扉我亦遍尝。

         五十年的泪,已然淌成了一条河,

         还有那无声的泣血,更是决堤的大海!

         我伤!

         我痛!

         我哀!

        可我再也得不到父亲的呵护、疼爱,我再也不能承欢父亲膝下!再也不能!永远都没有了可能!

         我哭!

         我跳!

         我哮!

         奈何已成殇!

         长叹!

         又,长叹!

         可我能奈何?

        经常追忆父亲的一生,我的父亲就是一个严谨的人、就是一个刻苦钻研的人、就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就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就是一个有道德的人、就是一个纯粹的人,就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的父亲,就是一个时代的传奇,是让这个家族无尚荣耀的、最励志的、最伟大的长者!

        父亲,这是您的儿女给您今生最中肯最准确的评价!您是我们儿女永远的骄傲!

         父亲,您一直喜欢我的文字,总会重复夸耀您的女儿,我会把这些文字化成那缕青烟,遥寄天堂!

        父亲,我们确信天堂的您一定会保佑:您血脉下的我们这一大家子都一定会好好的、旺旺的、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的。

         父亲, 下辈子您一定还要做我们的父亲!

        安息吧!

        父亲!

                                您的珍宝样的淼儿叩上

                                            2017年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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