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初见
他在风沙中走了许久,就在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间客栈忽地闯入他的视线。透过漫漫黄沙看去,客栈忽隐忽现,透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海市蜃楼?”他想到,“还是我出现了幻觉?”
毕竟在这大漠之中,出现这样一间客栈,就好像是你饿了的时候天上就掉了一个馅饼,累了的时候眼前就有一张床这样不切实际的事情,他第一反应不是往客栈走去,而是眉头一皱,怀疑起这客栈的真实性来。
“叮铃。。。叮铃。。。”
铃声穿透漫天风沙而来,响在他的耳畔,如同母亲在耳边轻唤远行的游子,温暖而又熟悉。
“幻听?”他眉头一簇,铃声继续响在他的身边,远处的客栈也渐渐清晰了起来,“难道真有一间客栈?”
他迟疑了一会便有了决定。或许是幻影,也或许是真的客栈,但若是连一探究竟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分辨真假?
客栈本身不远,他也走的不慢,不过片刻功夫,客栈的影子便离他越来越近了,那阵阵铃声也愈发清晰,他终于确定这竟是一间真的客栈。然而茫茫大漠,经年不见旅人,这样一间奇怪的客栈矗立于此,所为何事?与他此行的目的,又有没有关系呢?
正想着,他已走到客栈门前。
门是极为普通的木门,在风沙的侵袭下遍布坑洼,但却很是干净,完全没有荒废的迹象,门前挂着一枚铜铃,看着有些年月,却不知为何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听着随风摇曳的铃声,恍惚间他尘封的记忆掀开一角,一张遥远的脸忽然靠近他的眼前轻声呼唤,“莫寒。。。”
他忽然惊醒。
那是一个悦耳的女声,和这大漠的粗犷格格不入,透着江南烟雨的温柔婉转,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出来,“这位客官是要住店么?外面风沙太大,何不进来说话。”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个女子,一身朱衣如火,烧红了天涯,朱唇如赤,轻吐珠华,双眸凝水,只看着他,便仿佛为他揽了一汪秋水,荡起满池碧波。
真是眉目依稀,仿佛故人重逢。
02 莫寒
君莫寒,这是他的名字。
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不记得从前的任何事情。
来到这片沙漠之前,他曾经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可没有一种,告诉他会在这样的荒漠客栈,遇见一个如此熟悉的人。
他想,她和他,或许是见过的。
可是那女子却真的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过客,对他说道,“这位客官,可要进来坐坐?本店虽小,却也有几样精美小食,足以为客官赶走旅途辛劳。”
莫非自己想错了?他想。
“既然这样,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同样面色不改,不露丝毫痕迹,仿佛真的只是素不相识的二人间的一场对话。
“那客官便随我来吧。”
“对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他随口一问,“在下觉得这门口铜铃分外动听,不知是姑娘所有么?”
“怎么,客官对这般物件也感兴趣么?”女子诧异的望了他一眼。
“在下只是随口一问,请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那铜铃并非我所有,”说到此处,那女子顿了顿,盯着君莫寒看了一眼,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似的,“而是我挚友的遗物。”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君莫寒一怔。
“无妨,客官又不是刻意如此的,如果客官还觉得过意不去的话,何不在小店多歇息两晚,毕竟店小利薄,若是客官能多多照顾一番,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这一颦一笑之间,方才还残余的伤感气息瞬间消散殆尽。
“不瞒姑娘,在下原本就打算在此处多歇息几晚的。”
“是吗?那小女子可要在此先感谢一番客官了。”女子微微欠身,嘴角弯起一丝恰到好处的弧度,如果不是因为这真的是一间荒芜的客栈,君莫寒真的要以为他是在江南最好的客栈内,享受着客栈老板娘最周到的服务。
但这确实是完美的服务,端茶倒水,摆盘上菜,虽是最不起眼的粗俗小事,这女子做起来,便格外不同,她的每一次移步,每一次拂袖,都仿佛跳着最美丽的舞蹈。然而这舞姿并不妖娆,她的每一次靠近,都离得恰到好处,并不让人觉得是刻意接近,也不会让君莫寒感到疏离,就连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也只是让君莫寒感到舒适,一扫旅途的困顿。
他想不到,在这样的荒漠里,居然藏着这样的人。
所以才反常,所以更不能掉以轻心。
“这荒漠里向来毫无人烟,小女子已经有月余都没有招待过客人了,不知客官到这大漠里来所为何事?”
“在下也觉得疑惑,这荒漠里既然渺无人烟,姑娘你又为何要在此地开一家客栈呢?以姑娘刚才的本事,随便寻一繁华去处,便可揽尽天下豪客了吧。”
“客官说笑了,奴家只是一弱女子,既无背景也无靠山,若是在江湖露面,说不得便要被恶客强行掳走的。再说若是奴家真有客官你说的那般本事,哪怕身处荒漠,我想客人也会慕名前来的吧。”
“姑娘这副巧舌,在下是百口不及的,实不相瞒,这次在下到这荒漠里来,确实是有要事的,只是不知是否该向姑娘提起。”
“哦?但说无妨,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方才这一番你来我往,互相试探,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一切是否如他预料的那样,就看那女子,究竟作何反应了。
“不知姑娘是否知道,这大漠里一处叫做葬剑山庄的地方?”
总算是谈笑晏晏,锋芒毕现。
03 踪迹
大漠深处,无名客栈。
空气都因为君莫寒的这句话凝重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这句话所藏着的百般心思,还是那一个不能提及的名字?
“噗嗤。。。”但是她只是轻声一笑,便瞬时云淡风轻。
“你。。。你笑什么?”君莫寒实在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在他想来,无论是她或是面露惊容,或是故作镇定,他都有把握看出她想要藏住的秘密,但是这一笑,又是什么意思?
“是小女子失态了,客官。”她颔首抱歉,“不过我看客官一脸凝重,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没想到客官要找的是葬剑山庄。”
“你知道葬剑山庄?”
他当然希望对方知道葬剑山庄,可是以他所知,她不应该对此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吗,毕竟,那可是曾经名满天下的葬剑山庄,发生过那种事情的地方。难道,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
“当然知道,不过客官要找的话,恐怕只能找到一片废墟了吧,多年前的一场大火,让曾经的葬剑山庄化为灰烬,也让这个客栈,就此荒废了。”
“抱歉,在下又一次提起姑娘伤心事了。”君莫寒没有料到这客栈居然是如此而来。
“客官客气了,不过小女子与客官真是一见如故,不若互通姓名如何?”不过话题一变,气氛又立刻轻松了起来,“小女子姓苏名酥,不知客官如何称呼?”
“在下姓君名莫寒,若是苏姑娘不介意,称我为莫寒即可。”
“莫寒公子客气了,”苏酥笑道,“你看我们聊了这么久,这饭菜都已经凉了,公子不如在这饮茶解渴,奴家帮你热热饭菜好待公子享用。”
“那就麻烦姑娘了。”
待苏酥走远后,君莫寒端起茶杯,凝神看了看那清亮的茶水,竟从袖中取出一根透亮的银针插入水中,待确定了那根银针颜色如常后,才小心的将这茶水饮入口中。
品味着晕开在舌尖的淡淡清香,君莫寒思绪万千。
方才的一番试探竟然毫无结果,究竟是他太多心了,还是这个叫做苏酥的女子太过厉害?而且,从刚开始见面,他就感觉到了一种极其奇怪的熟悉感,他和她,一定是见过的。
他告诉苏酥,他要找葬剑山庄,可是他没告诉她为何如此。他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从前的一切人和事他都不记得。他唯一不能忘的,是他的名字,以及这个叫做葬剑山庄的所在。他不知道葬剑山庄到底有什么,但他相信,他一定能通过葬剑山庄知道些什么。为此他不惜穿过茫茫沙海,并终于在这样一座客栈知道葬剑山庄的踪迹。
下一步,就是去往那所谓的残垣,一探究竟了。
到那时,一切便会分明了吧。
04 旧人
他一袭白衣,站在断壁残垣之中,虽漫天风沙,却不染纤尘。
从苏酥那里得知葬剑山庄所在,君莫寒一早就出发,等着他的就是这样一片废墟。他想当年那把火一定烧的盛大无比,不然怎么连一个山庄的样子都看不出来?加之被大漠的风沙洗礼,君莫寒望着这历经风霜的遗迹,竟生不出一点熟悉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如果他历经艰辛,就是为了在这废墟面前凭吊一番,又有什么意义?
他仍不想放弃,在废墟里寻找可能认识的场景,可是眼前除了漆黑的墙壁,倒塌的砖石,还有什么?
还有。。。。。。那是什么?
君莫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居然看到了一架秋千。这就和他在荒漠里看见客栈一样不合理,这架秋千架在一颗烧的漆黑的老树下,随着风沙轻轻摆动,虽然有些破旧,却和周围的景象格格不入,就好像是有人特异摆在这里的一样。
而且,那么熟悉。
“莫寒哥哥快来推我玩啦。”
“来,朱珠,我们推秋千,荡高高。”
那个红色的影子又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仍是模糊的脸,但那一身朱衣,却灼伤了他的眼睛令他无法直视。
“你知道吗?我每天都会来这里,就是想着,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回到这个生你养你的地方,君莫寒。”
那声音突兀的在他的背后响起。
君莫寒心里一寒。他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而且来人显然跟他认识,他下意识的想要回头,但是抵在后心的冰冷令他根本不敢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穿白衣了,你知道吗,在我看来,这一身白衣你穿来简直是一种玷污,你说对吗,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身后的声音依然自顾自的说道,然而后心的冰冷时刻都在提醒君莫寒,他下一刻就可能会丧命。
“不过总算是让我等到你啦,告诉我,那东西到底在什么地方,否则,你休想活着离开。”说着,剑锋又向前推进了一分。
该怎么办?
生死只在一刹那,就在这时,君莫寒灵光乍现,脱口而出:“我把它交给朱珠了!”
“你说什么?!”身后的声音透着震惊。
就是此时,趁着他震惊的关头,君莫寒向前猛的一踏,白袍飞掠间,人已落在一丈开外,他这才有机会回头,看看这个差点陷他于死地的人的模样。
那人一袭墨色长袍,手提三尺长剑,脸上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看来是因为君莫寒的逃脱而懊恼。可是这人君莫寒并不认识,但他显然与君莫寒有旧,也许这就是他找回往事的契机。不过,也要这男子肯开口才行,看他这幅恨君莫寒入骨欲杀之而后快的样子,恐怕这有旧也是旧怨才对。
“阁下是谁?”
“怎么,你不认识我?”那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因为某种原因,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君莫寒说。
“是吗。。。”那人死死的盯着君莫寒,要把他脸上的每一分表情看个分明。他忽然俯身狂笑,笑声让君莫寒不寒而栗。
“君莫寒,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叛徒,纳命来吧!”
剑出如虹,卷起风沙无数。
05 流觞
荒芜大漠。
墨衣男子不动则矣,动则雷霆万钧,手中长剑卷起赫赫风雷,君莫寒竟的目光竟完全看不到剑的踪影,只听耳旁雷霆炸响,那追魂夺命的长剑就以来到身前。
君莫寒退。
长剑如影随形。
君莫寒再退。
长剑来势不减,更进一分。
君莫寒终于再无可退。
身后就是那一架奇怪的秋千,不知为何,君莫寒竟然不愿意它毁在这一剑之下。可是君莫寒手中没有任何御敌之器,又要如何挡住这一剑?
“叮!”幽幽剑鸣,响彻大漠。
长剑就这么停住了。当然不是墨衣男子自己止住了去势,而是剑被两根手指夹住了,进退不得,只能停在了半空。
那当然是君莫寒的手指。
“想不到多年未见,师弟的灵犀指依然如此犀利。”墨衣男子并不吃惊,淡淡说道。
“这招叫灵犀指吗?”
“哼,师弟,不要以为装作不认识我便可以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说,那东西究竟被你藏在何处?”男子神色渐冷,又加了几分力道,君莫寒竟渐渐夹不住长剑,反而让剑尖向他推进了一分。
“那东西究竟是何物?”
“师弟,不要再装傻了,你以为像这样我就没有办法得知那把剑谱中排名天下第一的名剑——葬心剑的下落吗?”
葬心剑!
仿佛晴天里一声霹雳,记忆陡然被霍开一角,君莫寒惊得竟一时拿捏不住手中长剑。墨衣男子顺势长驱直入,君莫寒只来得及在最后关头避开要害。
鲜血,一点点沿着剑锋滴落。
还没来的及晕开成一朵朵明亮的血花,便被贪婪的沙漠吞噬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长剑刺入左肩,染红了他的白衣,只差一寸便能刺进他的心房。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就在那一瞬间,他终于记起了这个男子的名字,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是。。。你是楚流觞。”君莫寒忍痛道。
楚流觞,葬剑山庄的大师兄,备受瞩目,集万千期待于一身。而他,君莫寒,只是一个被师兄的阴影深深笼罩的师弟罢了。可是,那个记忆中爱穿不染纤尘的白衣的大师兄,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为何会对他一见面就生死相向?
“哼,师弟,终于决定不再装傻了吗。”楚流觞眼神冰冷如寒夜,“说吧,葬心剑,究竟被你藏在何处?”
“我不知道,”君莫寒摇头苦笑,“若你执意不肯相信我,那便杀了我吧。”
“你是认真的?”楚流觞盯着君莫寒的眼睛,从里面却看不到半分动摇的意思,“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说着,长剑更进一分。
“唔。。。”君莫寒痛呼,身体却没有丝毫后退。
楚流觞冷冷的看着君莫寒,阴沉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君莫寒也仿佛一尊从亘古矗立至今的塑像,左肩上的伤口明明触目惊心,他却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的样子。
沉默,良久的沉默。
终于还是楚流觞先退了一步,他收回长剑,不带丝毫留恋的回头,“哼,师弟,不要以为这就结束了,我总有办法让你开口的,到时,你可不要让师兄我失望啊。”
君莫寒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沙里,只觉彻骨的寒。
06 取剑
君莫寒咬住绕过左肩的纱布,右手在伤口处死死打结,总算是止住了血。此时盆里的水都已经被染成血色,那件干净的白袍也沾满了血污。
他晌午回到客栈,特异没有惊动苏酥,而是独自回到了房间包扎伤口。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直觉认为苏酥藏着秘密。
会是她吗?那记忆中的一抹朱红。
虽然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有关那抹朱红的一切却仍笼罩在迷雾里,看不分明。
而楚流觞,他的师兄,势必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他。
或许,他无法走出这片沙漠了。
这想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并迅速扎根,成为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莫名的不安。他需要一把武器防身,最好是一柄剑。而他正好知道一把天下最好的剑的下落。是的,他骗了楚流觞,他记起了那把葬心剑的位置,当初是他不知因何缘由,将那把剑埋在了沙漠里。只要取得那把剑,就算是现在受伤,他也有信心自保无恙。
“客官,在吗?”
门外忽然响起了苏酥的声音,君莫寒循声望去,只见一道剪影映在门上,哪怕什么也看不见,凭这一道影子,他也能想象出她那不世容颜。
“怎么?苏姑娘有什么事吗?”
君莫寒心里一紧,声音却一如寻常。
“方才听见客官房间里有些动静,小女子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哦,刚才是在下在洗漱,惊扰到姑娘,实在抱歉。”
“公子真是有趣,连洗漱的时间都挑的与常人不同,”苏酥打趣道,“想必公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洗漱用具吧,不知小女子想要进来帮忙可否方便?”
“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是姑娘有所不知,睡前洗漱是在下的习惯,此时正是晌午,在下已经宽衣准备小憩一番了,怕是不方便让姑娘进屋。”
“哦”,君莫寒听出一分失望,“既然这样,小女子就不打扰了,不过小女子与公子一见如故,希望公子日后若有需要小女子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姑娘客气了。”
君莫寒淡淡回到,对于苏酥那不知为何而来的热情,他当然是抱着一万分的小心。
“那就请公子好生歇息,小女子告辞。”
随着苏酥的脚步渐行渐远,君莫寒一直提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他迅速收拾好屋子,把一切能看出他受伤的东西全都塞进了房间一角的衣柜内,准备待到夜晚再行解决。
而且,今晚也是他重新取回葬心剑的最好时机。
不论楚流觞有何打算,只要葬心剑重新回到他的手中,那么他的一切打算,都将再无用武之地。
君莫寒这样想着,却还不曾明了。
他一心想要寻回的记忆,究竟是何等刻骨铭心。
07 无踪
大漠犹如一位喜怒无常的妇女,白天明明还热得让人发慌,夜里却冷风呼啸,裹紧所有的衣物都不够抵御这入骨的严寒。
君莫寒盯着如刀的寒风,一步步往葬剑山庄挪去。
明明不到一刻钟的路程,他愣是走了足足三刻钟,直到午夜时分,这片沙漠最寒冷最凶险的时候,才走到葬剑山庄。
夜色中的葬剑山庄相较于白日,平添了许多阴森的味道。那些断壁下的阴影里,总仿佛藏着魑魅魍魉,窥伺着任何胆敢闯入其中的旅人。
君莫寒没有丝毫停留,他穿过阴影,径直走向那架奇怪的秋千,对于剑的渴望让他没有注意到沙漠里的异样。
是的,就是这里。
他的记忆告诉他,他曾经在这里埋下一柄长剑。
虽然不知为何整座山庄都消失在火海中,唯独这座秋千却安然无恙,但这正好帮他省去寻找的工夫,让天下人都动心的天下第一的名剑,传说中藏着一统天下的秘密的葬心剑,马上就要落入他的手中了。
巨大的喜悦充斥着他的胸膛,阴影中他的脸庞诡异的扭曲着,令人不安。
由于是沙地,即便没有任何工具,柔软的沙砾也被轻而易举的掘开,君莫寒疯狂的挖开身前的沙土,不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一尺来深的沙坑。
可是却丝毫没有任何剑的痕迹。
一定是挖的太浅了。他想。
两尺。没有剑。
三尺,四尺,五尺。还是没有剑。
“没有,怎么会没有,我明明记得他就在这个地方的。”君莫寒喊道,“是了,一定是我挖错了地方,只要换个地方,就一定能找到的。”
君莫寒自言自语。
一个坑,两个坑,不一会儿,秋千周围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深坑,可是每个坑里都空无一物。
“没有,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君莫寒大喊着,就好像一个心爱之物被抢走的孩子。巨大的失落与焦虑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却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失落与焦虑,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而此刻的某处阴影里,楚流觞冷冷的看着远处像疯了一样的君莫寒,竟然露出了一丝疯狂的笑意。
“师弟,痛苦吧,疯狂吧,让对剑的渴望啃噬着你,体会着师兄我日日夜夜所经历的一切吧。”
“毕竟,我要从你这里夺走的,远不止一把剑而已啊。”
客栈内。
苏酥呆呆的坐在窗前,望着远处的葬剑山庄,似乎能够看到那里发生的一切。
清冷的月光照在对面房间的窗上,在月光的照耀下,屋内的一切纤毫毕现,衣橱,床铺,屏风,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房间。
那是君莫寒的房间,却唯独少了君莫寒的影子。
红衣如火,朱唇似玉。
再完美的容颜也掩饰不了她此刻的愁绪。
放不下过去的人,何止是君莫寒一个?
08 再遇
君莫寒恍然间睁开眼睛。
映入他眼帘的是他熟悉的客栈房间。他完全记不起来昨天晚上是如何失魂落魄的回到客栈的,也无意去担心苏酥是否发现他的秘密,因为那个秘密,那把剑,犹如他失去的记忆一样,消失在了这茫茫大漠之中。
如果能够拿到那把剑,说不定他就能找回自己的过去。
可是,一切都结束了。
是时候回去了。无论苏酥还有着怎样的秘密,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从一开始来到这里,或许就是一个错误。
他这样想着。
“公子,公子!”
苏酥的声音惊醒了他,不知何时他已经到了楼下,眼前依旧是苏酥为他准备的精美小食。可是他竟在这样的时刻,发呆到需要苏酥轻唤才回过神来。
“公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吗?”苏酥满脸关切。
“多谢姑娘关心了,在下只是事情已经办妥,准备动身返程,却不知如何向姑娘开口而已。”
“公子这就要走?”
“实不相瞒,在下准备饭后就立刻动身的。”
“既然如此,小女子也不多做挽留了,只是希望公子有空能多回来看看奴家。”
出乎君莫寒意料的,苏酥并没有说出任何挽留的话,只是露出一丝惋惜而又悲切的神情。这正和君莫寒的心意,却不知为何,他又感到一分遗憾萦绕心间。
他的心里,居然是渴望着被挽留吗?
“叮铃。。。”熟悉的铃声忽然响起。
君莫寒猛的转头,看向客栈的大门。仿佛下一刻那个朱衣如火的女孩就会像平常一样,迈着轻快的脚步,嬉笑着像他跑来。
出现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那人自顾自的推门而入,就像他无数次做的那样,动作娴熟的仿佛回到自己的家。
“嘿,苏酥姑娘,抱歉又来打扰你啦。”
“流觞大哥又客气了,还是照旧来半斤牛肉,一壶酒么?”
“还是苏酥姑娘知道我的喜好!”楚流觞嬉笑的打着招呼,走到近来,仿佛第一次看见君莫寒一样讶异的说道,“我可不知道苏酥姑娘你这里还有别的客人呀。”
“讨厌!”苏酥嗔怒道,“小女子的客栈,难道就只许收你这一位客人吗?”
“哈哈!”楚流觞笑着摸摸了头,径直在君莫寒的对面坐下,“好不容易这鬼沙漠里除了我还有别的人进来,小兄弟我就做你旁边怎么样?”
君莫寒冷冷的盯着他,不知道他的葫芦里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不要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楚流觞笑笑,忽然露出狰狞的表情,他压低声音道,“师弟,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还没有认出这位客栈的女主人吗?”
“你在说什么?”君莫寒仿佛被戳中要害。
“哼,师弟还真是会自己骗自己啊,就算你记忆全失,你难道就认不出这位你心心念念的师妹么?”
仿佛晴天里一道惊雷,楚流觞的话就如同一把尖刀,粗暴的撕裂他脆弱不堪的记忆,要不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秘密给挖出来。
“这不可能!如果她真是师妹,怎么会不认识我!”
“怎么,只许你忘记一切,就不许她记忆全失么?”
君莫寒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楚流觞是什么意思。他来到此处,告诉他这样的秘密,除了为了那把剑,还有第二种可能么?
“嘿嘿,师弟,你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吧。”
“你怎敢这样做!”
“那你就把剑交出来!”
“剑不在我这里!”
“我当然知道剑不在你这里,可是你一定能找到它,不是么?所以,师兄我只是在后面轻轻推你一把而已。”
“流觞大哥,你的半斤牛肉,一壶酒。”苏酥忽然出现在桌旁,带着一分诧异的神情,“公子,你们认识?”
“小心!”君莫寒怒极出手。
可是他毕竟受了伤,楚流觞比他更快,瞬息之间就来到苏酥身后,右手已经搭上了她的喉头。君莫寒的手就只能停在半空,不敢寸进。
“流觞。。。公子?”
“闭嘴!”楚流觞吼道,“君莫寒,我限你明晚之前找到葬心剑,到葬剑山庄跟我交换,否则,你就等着为你的师妹收尸吧。”
君莫寒眼睁睁的看着他携着苏酥消失在了客栈外的漫天风沙之中,却终究不敢轻举妄动。
“叮铃。。。”那口熟悉的铜铃轻声摇晃。
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那可是他视若珍宝的小师妹啊。
自欺欺人,不过如此。
09 朱珠
他不可能找到那把剑。
在又一次的尝试过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一点。也许当初把剑藏在那一架秋千下就是错的,他怎么会忘了,沙漠是会移动的。只需要一场沙尘暴,沙漠里的一切就都会变化,更何况一柄剑?恐怕早已经消失在了黄沙深处吧。
君莫寒看着即将陷入黑暗的天空。
嗅到了风里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气息,若是有经验的沙漠商旅在此,则会立刻安营扎寨,准备好即将到来的沙暴。
但他不管,他只是牵挂着他的小师妹。
虽然他的记忆是残缺的,可是他记得所有关于小师妹的一切。一起陪她荡秋千,一起练剑,一起从小到大,若有一种关系可以描述,那就是青梅竹马,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放弃。
哪怕没有葬心剑。
以至夜深。君莫寒如期而至。
楚流觞一袭黑衣,立在那架秋千旁,苏酥就躺在他的身旁,昏迷不醒。
“师弟,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我说过,我找不到那把剑!”君莫寒道。
“那里还来这里做什么,为你的师妹收尸吗!”楚流觞怒道。
“不,我是为了找你。”君莫寒道,“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师弟,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
“怎么,凭我们多年师兄弟的情义,你连这点要求都不肯答应吗?”君莫寒叹道。
“情义?情义!”楚流觞却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师弟,难道你脑袋里的记忆没有告诉你,我们的关系是有多么势同水火吗?要不是你,师弟,我现在就是葬剑山庄的主人,是葬心剑的剑主!”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师弟,你。。。真的要听吗?”楚流觞的笑,既诡异又狰狞。
“当初,葬剑山庄是名动天下的藏剑宝地,而你我,则是葬剑山庄最出色的师兄弟,世人都称葬剑山庄有你我二人,当可称雄又一代武林,是这样吗,师兄?”
“嘿嘿,不错,可是那些愚蠢的江湖人又怎么知道,葬剑山庄的终极秘密,葬心剑,为了那个可以统治天下的秘密,表面上看起来和睦的师兄弟二人背后又是如何勾心斗角。”
“传闻中葬剑山庄的庄主的之女,貌若天仙,可是师兄弟二人都不约而同的爱上了她,为了她不惜数次比斗,每次都不分胜负。”
“哼,不分胜负?那是以前罢了!”楚流觞冷笑,“若不是因为朱珠为你求情,我又怎会对你处处留手!”
“胡说!朱珠怎么会向你求情!”
“喂,我愚蠢的师弟,你不会就只记得朱珠和你的回忆吧?”楚流觞嘲笑道,“你难道忘了,朱珠是我的未婚妻吗?要不是那个小贱人忘不了你,我又何至于此!”
“未婚妻?!”撕裂黑暗的电光,刺破夜色的极昼!
“哈哈,师弟,你不会一直以为你在这个故事里是一个正面角色吧。我一五一十的告诉你,朱珠,他是我的未婚妻,葬剑山庄之主,葬心剑,是要落在我的手上的,要不是你,在传剑之礼上丧心病狂的放火烧庄,要不是朱珠,故意被你擒住当作把柄,你怎么会拿到葬心剑?可惜当时悬崖没有摔死你们两个奸夫淫妇,不过,今天你们依旧要死在这里!”
话音为至,剑光先行!
楚流觞的剑,只有一个字,快!快到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快到光影不生,风雷相随。
君莫寒竟比上一次还要狼狈,毫无还手之力。
他甚至无暇去对楚流觞的话感到震撼,如果不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楚流觞的剑上,他甚至连闪避也做不到。就算是勉强闪避,不多时他的身上已经多了大大小小纵横交错的伤痕。
大漠刮起大风,不知是因为剑风,或是别的什么。
“师弟,你不是要来救你的师妹吗?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就像一条丧家犬。哈哈,哈哈!”楚流觞狂笑着出剑!
“你疯了!”
“我当然疯了,是你逼疯的!”
楚流觞竟然又快一分,这一次,君莫寒终究是没有避过,一道横贯胸腹的剑伤,触目惊心的染红了他的白衣!
君莫寒仰躺在地,终究还是没能站起来。
楚流觞的剑却没有跟进,停在了他的颈边。
“师弟,这样杀了你有些可惜呢?不如我先在你面前杀了朱珠,如何?”
“你这个疯子!”君莫寒怒道。
“对,就是这样,让你看着心爱的女人死在身旁,体会我当时被心爱之人背叛的痛苦!”
楚流觞转身,向苏酥一步步走去。
“楚!流!殇!”
霎时间,狂风大作,沙尘漫天!
10 逝者
沙暴是这片大漠里最常发生的事,有经验的商旅可以通过蛛丝马迹察觉到它的到来而加以规避,然而对于一般的旅人,它无疑是可怕而致命的。
然而,对于君莫寒来说,这一场沙暴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救命的良机。
如同所有的命运终会交汇一样,哪怕两条平行线,也并非没有相遇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在这漫天沙尘之中,君莫寒摸到了一样东西。
那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
一柄剑,埋在沙中。
剑名——葬心!
“楚!流!殇!”
漫天风沙的嘶吼,都不能拦住这饱含着愤怒的吼声,君莫寒感到自己从没有这么快过,快到长剑出鞘都看不清,这漫天的风声为他掩去剑鸣,创造了这不可能之中的胜机!
“哧。”
那是长剑入肉的声音。
楚流觞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从前胸透出的剑尖。
“君。。。莫寒。。。”
不愧是名动天下的宝剑,削骨如纸,杀人无血,哪怕此刻那柄长剑依旧光洁如新,也掩盖不了此刻他心脉尽断的事实。
“我怎么可以。。。倒在这里。。。”
手中长剑无力滑落在脚边,剑锋映出苏酥安谧的容颜。
“咳咳。。。”君莫寒无力的咳嗽。
意识似乎有些模糊了,他慢慢踱到苏酥身旁,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那一身记忆中的朱衣,终于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
那个他心心念念,不能忘的人啊。
“朱珠。。。终于。。。我们终于在一起。。。”
他的话终究没能继续下去。
另外一种疼痛泳上了他的脑海,那是心痛的感觉。
只见怀里的丽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神情无辜的像是一个不小心做错事的女孩。如果不是那把刺入他腹中的利匕的话。
“没想到?”
“朱珠,为什么。。。”
“谁告诉你,我是朱珠的呢?我叫苏酥啊,公子。”
“。。。”
良久的沉默。
“要听一个故事吗,公子?”苏酥巧笑嫣然,“从前,有一个叫做朱珠的女孩,一不小心从悬崖上掉了下来,被一个叫做苏酥的女孩救了。苏酥和朱珠成为了好朋友,可是朱珠却总是不高兴。原来朱珠有心事呢。她有两个喜欢的人,一个叫做君莫寒,一个叫做楚流觞,可是他们两个,都只顾着自己,每天都在勾心斗角,丝毫不考虑朱珠的感受。朱珠不想让他们任何人受伤,可是却被他们两个背叛了呢。于是朱珠只能每天独自哭泣,最后终于在一年后郁郁而终了。苏酥很伤心,决定为朱珠报仇,去惩罚这两个负心汉,你看,我终于成功了,你说呢,公子?”
“你。。。说朱珠死了?”君莫寒颤抖着问,“不可能,你就是朱珠对不对,你骗我,就算我不记得你的相貌,楚流觞也不会忘记的,对不对?”
“哈哈。。。哈哈。。。公子,你真是太有趣了。”苏酥止不住的轻笑,“一个傻子。。。去相信一个疯子?”
不知何时起,漫天的风沙停了。
君莫寒的心冷了。
他忽然累了。
葬心剑又如何?找回记忆又如何?
他终究没有挽回他失去的一切,甚至是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骗局而已。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意义活下去呢?
“公子,让奴家送你最后一程吧。”苏酥的红裙翻飞,“我把朱珠埋在这片沙漠里,她一个人肯定很寂寞很孤独吧,所以,你们俩去陪她好不好?”
她笑着,纯真无邪。
君莫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身体已经没入了滚滚黄沙之中。
就这样去吗?不再挣扎?
君莫寒想着,看着头顶的夜色,漫天繁星。
可是他找不到属于她的那一颗。
也许她真的很孤独寂寞。就这样陪她去,似乎也不错呢。
他想。
世界一片黑暗。
只有风声依旧。
这是一个关于埋葬的故事。
(PS:后面写的我好烦啊,于是就烂尾了。。。胡说,你明明前面也写的很烂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