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埋泥下泉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山谷阴森,幽河暗流,十里荒凉,无处觅生机。
四周随处可见的岩石上,剑痕深刻,犹如野兽利齿撕咬,泉涌如血,寒鸦掠影,缺月当空,照映着地上这般修罗炼狱。
“呼…呼…”
老人沉重的喘着粗气,双眉倒悬如剑,两鬓斑白似雪,星目透露着冰冷的杀意,牙关紧咬,似有不共戴天之恨。
在他面前,站着许许多多的武林豪客,有的大马金刀,有的儒冠博带,有的蚺须虬眉,还有的提枪矗立。
天色阴暗,山谷中悲风如诉,黯云缓缓。
那蚺须汉子踏前一步,声如洪钟大吕,没来由震的旁人耳蜗生疼。
“张风翱,你也会有今天?”他哧鼻一笑,双手把玩着一对鎏金手斧,“你的“七星”都阵亡了,看你现在穷途末路,还有什么翻天的把戏。”
老人闭目不言,冷哼一声。
“张风翱,我敬你一代高手,如今已是胜负分明,大丈夫光明磊落,你手中杀孽太多,必以命还,你自尽吧。”说话的是那儒冠男子,且看他气度优雅,颇有君子之风。
“杨掌门,此话尚可斟酌一二。”另一边那大马金刀的那人出言阻止,“姓张的杀了我门“金刀会”那么多弟兄,岂能便宜了他!”
那杨掌门秀眉微皱,正要再开口间,忽听老人一声清啸,直喝退流云。
“宵小鼠辈,猪狗之徒。”老人双目如血,几近癫狂之态。
“要打便打,恁多废话。”
那蚺虬汉子大笑一声,提着双斧踏步上来,“说的是!”
只见那汉子一对手斧舞开,风行云随,“刷”的一声,劈落老人头顶。
“哼!”老人冷声轻哼,双手上下翻飞,左右开弓。时而如天光聚散,时而似星斗离合,刚猛沉毅之处如开山裂土,飘忽轻柔之时似行云无定。“刷刷”十指连出,犹如天上星罗,闪动不止。
汉子的双斧劈向老人手指,本以为他会中途收回,临时变招,谁想老人闪也不闪,避也不避,直直的撞上斧刃,蚺虬客还来不及欣喜,忽然听见“咔咔”微响,指刃接触之地崩开了一个缺口,还不及他多想,只觉兵刃上一股无铸大力传来,势如滴水穿石,自己的内劲一遇上老人的劲力就如同阳春融雪,顷刻之间冰消瓦解。
“天罗穿云指”
杨掌门轻声说道,“张风翱不愧一代枭雄,这样围攻也太看他不起。”
说话之间,两人来去如飞,打得甚是激烈。一旁群豪看了,均是各怀心思,不愿出手,毕竟都要留一手底牌,再说以多欺少,还是对付强弩之末,太也说不过去。
那蚺虬客弃了随身兵刃,使出一路拳法,势如千钧压顶,拳风所过,刮起一旁碎石簌簌落下,罡风起尘,步走扬沙。
而那张风翱却依旧使那犹如漫天星罗的手法,但变化之多,令人咂舌。
“天罗贯日拳”使出,拳出如虹,贯日而过,划过苍穹。“天罗棋星手”用来,仿佛以星为棋,以天为盘,纵横捭阖,睥睨天下。
而他脚下更是奇幻,“天罗紫微步”循着天象星斗运行之律而走,每走出一步,都踩出淡淡幽光。
蚺虬汉子拳法刚猛,大开大合,一拳直进中宫,而老者手法老练,眼光狠毒,一路手法或拳或掌,或指或爪,专往汉子拳法空档里钻,不多时,蚺虬客已经挨了一拳一掌,他只觉喉头微甜,血冲脑上,若不是老者受伤不似全盛之时,就这两下足以解决了他。
一旁群豪看见此状,心里都开始打着算盘,“若是蚺虬汉子败了,那张风翱定然奄奄一息,犹如板上鱼肉,任人宰割,可是…由谁来拿呢?”一时间,众豪客都暗暗打起了主意。
杨掌门看着这一场面,默然不语,一旁金刀客却面有不耐,“杨掌门,这老东西狡如窟兔,端得是少有的狠角色,若是窦兄弟没能拿下,岂不是放虎归山、纵蛟入海?不若我上去助阵,将那魔头拿下!”说罢便要提刀上前,不料话音刚落,却听有豪客叫嚷起来,
“什么放虎归山!分明是你金九灵想要上去捡便宜!”“就是!别以为就你“金刀会”功劳大,咱们“藏锋堂”死的弟兄就少么?”“既然都是“朝露盟”的人,那凭什么要让你去杀?”
那金九灵听了一张方脸铁青,可起哄的人太多,他就是要算账也算不过来。只得大声骂道,“金某堂堂正正,何来龌龊之想?”
却只听的人群之中有人窃窃私语,“呵!什么堂堂正正,还不是为了“添香院”里那个头牌。”“呸!还正人君子,搭上那么多门徒的性命,不过是为了个女人,真不要脸!”
金九灵听了气得呜哇大叫,真的想砍死这群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的废物。但此时,一只手搭上来,金九灵回头一瞧,发现是那杨掌门。
“金兄稍安勿躁。”
只是这一声轻吟,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咱们结为“朝露盟”,便是要对付“天罗堂”,此时胜利在即,岂可自乱阵脚,给予敌人可乘之机。”
这番话虽无大理深义,但从他口中说出,却有沉定军心的奇能。
提枪男子看了看杨掌门,抱拳行礼,杨掌门也抱以一笑。神态潇洒,风姿绰约。
随着一番对决,蚺虬客与张风翱已斗过百余招。
“刷”的一拳,蚺虬客攻向张风翱左腋,脚下生风,运转不停。老人一路“棋星手”施展开来,放之天穹,收如太微,双指仿佛捻棋落子,每一招都是三分守,七分攻,谋定后动,料敌机先,只见他轻松挑开攻来一拳,左手飘然而至,食中并指,以“穿云指”的手法刺向对方腰间要穴,蚺虬客一惊,只得转攻为守,收拳回防,不料这么一来,就彻底落入老人的节奏,只见他突然发出猛烈无匹的攻势,拳似白虹,指如星落。打得蚺虬客节节败退,苦苦支撑,汗如雨下。
杨掌门看了,轻轻皱眉。
“快看他脚下!"不知是谁先发现,张风翱脚底显现出一幅“北斗七星”的图案,紫光迸发,格外耀眼。
老人脚步越来越快,当七颗星全部亮起,“天罗紫微步”也就显出真正威力。
一瞬之间,天芒如昼。
待到光亮黯落,众豪客均是不知发生何事,只见杨掌门傲然屹立于岩石之上,右手抓着蚺虬客的衣襟,一旁金九灵,提枪男子成三足鼎立之势围住老人。
张风翱嘴角渗血,惨笑着,“若非之前鼠辈偷袭,换作老夫当年,他的命早就没了。”
杨掌门微微颔首,一跃而下,站到张风翱面前。
“张前辈,由在下送你上路,可好。”
老人睨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浣雨风清,剑洗秋霖”,“浣雨剑”杨泓么,嘿嘿,好的很!”
“指教了。”
男子脚踏云步,袖舞翩迁,如水剑刃倒映月华万束,泛起一丝极似惊鸿的神采。
他轻拭长锋,剑鸣呜咽。
“我这“夜雨飞帘剑”有两重,第一重境界名为“洗剑”,第二重名唤“洗雨”…”
老人眉头微皱,“说这些干甚么?”他本看对手气度觉得算得上高手,谁知说出这番有如炫技的话来,心中莫名失了几分期待。
但此时,天空淅淅沥沥的落起微雨,随着山风飘荡。
杨泓长剑斜指,一滴雨露滴落于剑尖,却悬于其上,并不落下!
老人脸色微动,缓缓叹道,“杨郎果然不负盛名。”
一旁的豪客看到这里都是惊呼,金九灵与那提枪男子也都是感慨不已。
雨越下越大,风愈刮愈猛。
“我与你说这些并非炫技。”杨泓声如清风,剑刃撩拨雨帘,竟然发出“叮铃”声响,“我只是想告诉你,出于对高手的敬意,我会用尽全力一战,不管你是否受伤,是否羸弱。”
“哈哈哈哈哈!”
张风翱募得大笑,袖手挥出,四周罡气密布,震得方圆五尺碎石纷飞,草叶如蝶。地面上还留有刚才“天罗紫微步”的焦痕,他此时心中畅快,豪兴大起。
“张某一生小心,却依旧逃不过奸佞陷害,小人阴手。而今弟子门人均死,徒留一身孑然,临终之时得此一战,足慰平生!来吧!”
杨泓一声叹息,剑尖一振,向前刺出,那滴露水顺着他的内力引导,势如离弦,去似锋镝,直直的飞向老者。
张风翱广袖狂舞,掀起劲风如滚滚浪潮,直将射来的露水挡开,可那雨水恍若穿云利箭,破开老人的护体罡风,“哧”的一声,老人黑衣袖口出现一个细洞,殷血流出,沾衣浸袍。
“雨露刺”杨泓淡然说道,长锋连刺,剑影如狂书劲草,以水为墨,在浩瀚雨幕中挥毫,于山间青岩上题字。
“刷刷刷”的一连串剑鸣清脆悦耳,每出一剑都卷起数片雨滴,裹挟着绵延不绝的的剑劲,朝着张风翱铺天而去。
老人看了这等攻势心中惊骇之余又有些许兴奋,骇于此子武学之高已能引水成锋,化雨为剑,可又有着无尽的遗憾,憾于自己已用光了力气,若是身当全盛,必然能与之切磋论道,可惜刚才那一阵罡风已是回光返照,自此再无力可抗。
“哒哒哒”
雨落,人亡。
老人身上伤口密布,遍体鳞伤。可他依旧没有倒下,仿佛一尊肃立的雕像。
杨泓收剑回身,不再赘言一语。
“有字!”群豪欢呼之余,有眼力高绝者,看到了在老人身后青石之上,隐隐的显出一行蝇头小篆。
好事者跑将过去,发现那字迹竟然是许多小孔组合而成,回想刚才杨掌门那一手“雨刺”,不禁心生后怕。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杨泓儒冠飘带,当风而临。天边碧月如洗,疏星乱云。沉钩高悬,山谷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