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 和你

第十四章 另一个世界

14.09 我还有你们（一）

2023年11月19日，杭城。

“林渏，我到了，我看见你了。”林渏挂断手机，抬头就看见一辆银色的轿车缓缓驶入酒店门口，在自己面前停了下来，早已摇下来的车窗里露出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脑袋。这家伙，差不多还是老样子啊，就是略略发了福，脸比以前饱满了不少。

林渏笑笑，自己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我来得快吧？杭城堵车厉害，我老早出来了，生怕我们林渏大小姐等急了。”

“你意思还想让我等么？你知道我们多少年没有见了？”林渏直接开启和他互怼模式。

“八年，七年？”男人把车开出酒店，驶上了杭城的一条主干道。

“好好想想，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木城，你的大学同学来开会，你也来了木城，带着你的现任夫人。”林渏提醒他。

“那次么？那可是很久了，之后我们一直没有见过面么？”

“没有，就是那一次，最后一次，后来你就没有来过木城，我也没有来过杭城。或者你来了木城没有见我，也有可能。”

“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来木城不见你，那就是最后一次去木城，那时候我和叶子还没有结婚。那是哪一年呢？”

“对，好像说是你的女朋友，还没有结婚，那次是2014年秋天，和现在差不多的天气，沈苗同学，你算算多久了？”

“这么久了么？差不多十年了。唉，过得好快啊！我们都老了啊。”

“你还想不老么？那不科学。”林渏苦笑着说。

十几年前林渏杭城来得多，出差，开会，专门旅游，每次来杭城，沈苗都是做好功课，热情款待，带她吃最地道的杭城美食，游遍杭城风景。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间隔这么多年才再次来杭城开会。当然，要是换作一两年前的林渏，可能真的会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没有心思告知沈苗。这一次，在俞矅信的三周年祭之后，林渏终于试着走出自己见见老朋友。沈苗一听说林渏来杭城，立刻让她白天开完会不要安排任何活动，等着他来接了去吃饭。

沈苗一边和林渏聊着天，一边把车开到了杭城的一处湖畔，带着林渏来到最近两年特别火的一家杭帮菜馆。这家餐厅林渏也知道，在木城和同事去过几次他家的分店，这一次终于有机会来到了总店。两个人选了一处邻着水景的桌子面对面坐下来。沈苗对着菜单，认真地点了几道最有特色的菜。林渏才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少了沈苗的现任夫人叶子。沈苗说，我们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了，今天就不带她了，我们叙叙旧，下次你来杭城，我再带着她一起招待你。林渏偷笑了。这位老朋友还是懂她的。不愧是17岁就互相做伴从风城来到几千里之外的木城读大学的小伙伴，彼此照顾同甘共苦的默契在三十年后依然存在。

不知是总店的菜肴味道更加地道，还是有临江滨水的景色佐味，还有老朋友的加持，这顿饭林渏绝对吃得津津有味。当然，和沈苗的聊天也是气氛热烈。两个人聊了好多话题，工作，身体健康，林渏儿子小宝考的大学，沈苗女儿的大学专业，沈苗的重组家庭，两人的父母，更多的还是从前的同学和朋友。两个人从高中到大学，都在一个学校，共同的同学自然很多，不由自主地把那些同学和朋友都盘点了一遍。大学的校友里面，谁是科室主任，谁做了院长，谁是知名专家，谁是企业老总……关于高中同学，聊得就更加具体，除了每个人面上的概括，比如谁谁，现在定居在哪个城市，工作发展在怎么样，婚姻状况怎么样，孩子成长得怎么样，还聊谁谁，哪一年来过杭城，一起在哪里聚会，在哪里吃饭，都有谁参加，席间又聊了什么，聊了谁谁的什么事。

林渏忍不住和沈苗聊起了自己高中最好的几个朋友。聊起杨英，林渏忍不住说了她和杨英友尽的事。又说起杨悦凌，沈苗自然很好奇杨悦凌现在的情况。虽然高中时沈苗并不认识杨悦凌，但那次沈苗差不多以保镖身份陪着林渏去禾城“访问”杨悦凌并得到盛情款待后，沈苗也将杨悦凌当成朋友了。林渏说，杨悦凌大学毕业后回到老家青城，一直过得很安逸，现在女儿都上了研究生。现在虽然联系不多，但偶尔也会在微信上说两句，特别是如果时间长不发朋友圈，杨悦凌就会关心她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听着这些沈苗就笑，他也想起来当年他们禾城之行的趣事，对杨悦凌幸福安乐的生活自然欣慰。

14.10 还有你们（二）

林渏自然少不了安利叶婉馨。沈苗其实并不认识叶婉馨，从来没有同过班，也没有什么交集。奈何林渏说到重大的事件差不多都会提及她，说自己看病做手术会提及，说和杨英的友尽故事也会提及。

沈苗说：“叶婉馨这个名字你从17岁开始就一直提一直提，提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人。你说她漂亮，说她善解人意，说她声音好听，我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林渏说：“叶婉馨是天使，你就想象一下天使的样子吧：美丽、温柔、善良、亲切。”

沈苗自然好奇，笑着又问：“那天使过得怎么样？”

林渏也哈哈地笑：“你说呢？天使自然幸福，美满，有能干的老公爱着，有优秀的女儿疼着，还有我这个困难户一直烦着……”

“那你怎么不再烦我了？”沈苗继续发问。

这个问题真把林渏问住了。“为什么呢？因为这么多年我们没有见面，甚少联系，或者说因为你是男生？”

“算了吧，我一直是男生，你大小姐从前也没有少烦我吧？”

“从前是从前，人还小，没有男女之分吧。人大了，就知道男女有别了，不好意思什么都去烦你。”

“说到底，你就是到了大学快毕业那一年，有了男朋友，就不要老朋友了呗。”沈苗又开始算老账，林渏没有半句反驳。其实林渏知道他说得没有错。的确那个时候谈了男朋友之后，林渏基本断了和所有异性往来。

晚餐后，沈苗带着林渏来到江边散步。这一带江边，与杭城驰名中外的打卡景点不同，夜晚只有本地人来散步、遛狗、锻炼身体，所以没有人流如织，但一样夜色迤逦、风景如画。林渏看着江面上造型独特又现代的大桥，江面上倒映的灯光，江水的波纹涟漪，感受着吹在自己脸上微微凉的秋风，突然又是一阵酸楚。

曜信，我来到杭城了。林渏在心里唤着俞矅信的名字，又看看站立在身边伸手给她指点杭城新风景的沈苗，一冲动，就给他讲了关于俞矅信的故事。

“什么？”沈苗很震惊，他说：“我只听说童粤粤几年前患癌去世了，想不到你们班级又有一个同学去世了。”

“俞矅信，不像童粤粤那么活跃，谁都认识他，俞矅信他比较低调，年级群里从来不发言，所以没有人提到他吧？他已经走了三年了。九天前是他三周年的祭日。”

“你记得这么清楚么？三周年，九天前？”沈苗说。

“那当然，这是我第一个喜欢过的人，暗恋过的人，或者也是唯一真正喜欢过，爱的人，你说我能不记得清楚么？”

“偶偶，对，对。”沈苗怯怯地看了林渏一眼，欲言又止。林渏看看沈苗隐忍的样子，笑笑说：“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有点不明白，你说你从前喜欢他，你没有告诉他，他也没有告诉你，然后谁都没有说？就错过了？”

“对，就是这样。”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不把我当好朋友，关键的大事都不告诉我？”沈苗有点急了。

“我，我以为你不懂男女感情的事。”

“我不懂？我不比你懂？我第一次交女朋友可是比你交男朋友早啊。”

“但是那时候，我们聊天好像很少聊感情的事。而且大二刚开学的一天，你和俞江一起打探我，问我是不是喜欢一个咱们大学里的男生，我说不可能，我有喜欢的人了。可是你们都不信，也没有人接我的话。我以为你不懂这些，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当时如果你追问我一句，可能我会告诉你喜欢的人就是俞曜信。”

“哈哈，林渏，你是不是傻得可爱啊，我不懂……再说，我不问你就不能直接说么？你要是直接告诉我你喜欢俞矅信，大学那几年你们没有见面，你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如果你告诉我，你说我还能想不到办法去打听么？你说俞矅信和谢渝是小学同学，我和谢渝还是高中同班同学呢，你呀！我说你什么好？如果我知道你曾经喜欢他，看他这个情形，分明也是喜欢你，我怎么能眼看着你后来和石仲平谈朋友？”沈苗说着说着，又开始生气，口无遮拦地数落起林渏。

林渏默不作声，一任沈苗训她。好多年没有见到沈苗在她面前充大了。这一次，听着沈苗滔滔不绝地数落，林渏心里竟然觉得有点舒服，有点安慰。她情愿被沈苗狠狠地训一通。她感觉到自己眼眶湿了，但并没有让眼泪滚下来。她知道自己该骂，也没有脸在沈苗面前哭，就让这夜风悄悄替自己拭去眼泪吧。

沈苗说了半天，说到口干舌燥，才意识到俞矅信已经离世三年了，再骂林渏也太迟了。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说，“让我说什么好么？我都开始恨自己，当年关心你少了。你说你大学时，我要是知道，要是你结婚前，我知道他的心思，一切都来得及扭转。”

“就是就是，都是你这个朋友没有尽到责任。我的人生不幸福，怪你关键时刻没有把好关。”林渏试图和沈苗开个玩笑，用了娇嗔的语气说这句话，但是没有想到自己竟认了真，眼泪再度集结，她无法继续说下去。

“好好，怪我。都是我不好。”沈苗没有注意到林渏的情绪，还跟着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