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第二十三天。
一架我们的B25轰炸机,今天终于为我们送来了迟到的补给。这是仅有的,上峰还没有忘记我们的证明。每个人都快乐成了疯子。是的,投送来的补给里面绝对有我们需要的一切。五个巨大的板条箱,看着很沉……
马扩军:“整啥玩意儿,这东西咋打开?”
霸得蛮:“不晓得不晓得,李逃命,你说你说。”
我:“不知道,也许要用撬棍。”
于是我们开始满世界地借撬棍,后来我想起几个外国友人身上应该有。于是最后我拿来的是莱宾的一根用钢条自制出来的撬棍。我找到其中一个箱子的接缝处,插入,撬开。
等我们看到其中的东西时候,所有人都讶异了。
大瓶的威士忌,香槟,啤酒,烟。还是好烟,美国骆驼牌。小到照相机收音机,大到拆成了零碎儿的钢琴。全都在这批补给中。其中唯一能与武器搭边儿的是一套银质餐具,其中有一把锋利到晃眼的餐刀。
霸得蛮:“啧啧,纯银的,应该值他娘的不少钱。”
我:“这刀子杀不了人,是拿来切牛排的。”
霸得蛮:“牛排是么子?”
马扩军:“少扯犊子,这里边有个逑能用上的。”
我:“这飞机飞过驼峰航线,这是替高官们带的。”
大龙:“操!”
霸得蛮:“啥子能用的都没有,打水漂。”
我:“大爷的……”
最后我们都放弃了,鬼才晓得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投给我们。许是弄错了。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但处于绝境囹圄与无援之中的士兵绝不会需要洋酒与钢琴这类家伙什,这倒颇似美国人的恶作剧。但我知道这会儿美国人也不会开恶作剧。这两天霸得蛮已经开始从日本人那里弄武器来了。我们的弹药几近空无。我们只能使用日械。这几箱毫无意义的补给现在断绝了我们最后一丝希望。
没有希望的日子,绝对比死亡要难熬 ……仗打到这个份上,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鬼门关,第三十天。我们已经穷兵黩武,日军同样穷兵黩武。我们现在是在比谁更拼命。战争在这种情况下变了味道。我们把战场的每一个设计都变得为了杀人,杀人,只为杀死更多的彼此,我们真的把仗打到断子绝孙。我们拿上次空投得来的烈酒与残存的汽油做成燃烧瓶,把汽车的轮胎割成几块橡胶。把橡胶绑在燃烧瓶外面增加杀伤力——这样做出来的燃烧瓶所产生的火焰会伴随着融化的胶质黏在人身上。火焰久久不息,除非对方已经死去。我们把几乎所有的空罐头盒子做成了炸药包,把绝大部分的手榴弹变成诡雷与绊雷。装满了的汽油桶被我们点着了滚下去。没装满的汽油桶则被做成炸药包抛射器,抛射我们拿罐头盒做成的炸药包。日军一次又一次冲锋,一次又一次被击退。他们的医疗兵来拖人,我们则用成倍的火力伺候。
血肉磨坊,地狱,火化场……我早已想不出更多的词汇来形容现在的战场。日军的喷火兵倾巢而出。百式喷火器的烈焰烧进我们的战壕,每一次必定会伴着无数的惨叫。我们早就亏空了药品。现在受伤的唯一结果便是死。我们一次又一次把日本人赶出战壕。日本人一次又一次的冲进来。战争的天平此刻几乎快被同样沉重的两方压垮。日军几次出动坦克,然后又几次被我们用地雷逼回。
战争,最烦的就是这种:双方都干不过对方,却还要往死里怼的模式……
马扩军再也不用他那引以为傲的加拿大造勃然了,他现在正架着一挺大正11式歪把子,这侧面印证了我们现在武器弹药的匮乏,这迫使我们只得用日械。霸得蛮与大龙用树枝与藤条编了个简易的推车。每逢战斗或炮火间隙,他们便推着那个破推车去战场上拉回武器弹药。我们现在彻底成了没人来开的罐头。我们不再试图向上峰发送信号,原因是我们仅有的一台电台已经被炸坏。弗朗机的炮兵也全都偃旗息鼓,因为炮弹的枯竭。日军今天又往我们阵地上推进了300米。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他们的刺刀会顶到我们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