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最后一夜

秋霞终于要离开北京，离开属于我们的二人小屋，回到哈尔滨，回到那个真实的世界了。秋霞第二天早上七点的动车回哈尔滨，经过七个小时，下午两点就将回到学校。离开前一晚，我们早早地吃过了晚饭，并没有出去遛弯，也没有看《奋斗》，而是坐到了彼此的床上，拉开架势，准备来一场告别前的促膝长谈。我之前所准备的一切主题演讲都已经演出完毕了，过去的几年，过去的几天，我们已经聊得太多太多了，还有什么是我们没聊过的呢？

我问秋霞：“你和阿峰的感情好吗？”这是一直以来我最想要提问却没有勇气面对的问题。秋霞说：“挺好的，我们在一起四年多了，感情一直很好，他很包容我，包容我的一切，是一个默默付出的男人，今天春节我去他老家了，他的父母对我也挺好的......”或许在这之前我想过无数的答案，想象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稳定，也许有无法调和的矛盾，也许分手是未来必然的结局，也许我会有可乘之机。但秋霞言简意赅的表述瞬间把我击倒了，浇灭了我一切的幻想和希望，我这六年来已经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所击倒，但却又晃晃悠悠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而这或许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足以耗尽我的所有勇气。我问秋霞：“你知道我爱你吗？”这是一层隔在我与秋霞之间的窗户纸，我们交往的这四年来，谁都没有捅破。秋霞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我能感受得到，我从第一次与你见面时就能感受到。JL，你知道吗？我一直以后都享受在你对我的爱里，这份爱对我来讲难以割舍。我曾经想向你说清楚我与阿峰的关系，也曾经想过与你的感情向单纯友情的方向发展，但我害怕伤害你，更害怕失去你，我已经习惯了每周与你见面，习惯了你带着我去看外面精彩的世界，习惯了去感受你，感受你身上我永远都没有的那种勇气。JL，我太自私了，你可以认为我是一个自私的坏女人，脚踏两条船，但我真的是不愿意伤害你，才一直接受着你对我的好意。”秋霞的眼中已经泛起了泪花，我心疼起来，赶紧安慰她：“秋霞，你并不坏，你太善良了，善良得不愿意去伤害一个同样善良而爱你的人，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我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爱你也没有错！”秋霞也开始安慰我：“JL，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你太优秀了，我虽然心里不敢承认，但我想我心底一直都给你留了一个最重要的位置，这也是一种爱！我有时心里会下意识地把你和阿峰拿来对比，每次对比完又会立刻痛恨自己对爱情不忠诚，觉得既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阿峰。所以我在你面前从来没有提过关于爱情以及阿峰的话题。我在逃避中共享着你和阿峰对我的爱，不管你怎么样看我，这都是我的真心话。JL，或许我们相遇的太晚了，你知道吗，人最幸运的就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你是一个好男人，但是阿峰却出现在正确的时间里。”

秋霞有些疲惫，她转移话题说：“JL，你还是给我说说我不知道的那些有意思的故事吧。”我之前所准备的关于WG、64、以及次贷的故事都已经讲完了，该在说些什么呢？“秋霞，我给你讲一个你肯定没听过的关于一个傻瓜的故事吧。那年秋天傻瓜从小城镇考进了大学的校园，在军训的操场上，当他第一眼看到对面军鼓班里排头那个又高又瘦的女生的时候，傻瓜就爱上她了。这个傻瓜被埋藏在很多新兵之中，那女孩根本没意识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身上；傻瓜四处打听女孩的下落，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家乡和学院，于是每天都守候在那女孩的生活行动路线上，宿舍、教学楼、食堂......只要傻瓜看到她时就会傻呵呵地兴奋好久，如果看不到她就会怅然若失；他会跟着女孩后面打饭，会跟着女孩一直到她走进教室、走进宿舍，然后才会怏怏地离去，他甚至可以在图书馆那女孩的对面呆呆地看着她一下午或者一个晚上；傻瓜曾经在寒冷的后台递给那女孩一瓶热水和一副魔术手套，不过那女孩对那傻瓜并没有什么印象；傻瓜曾在学生浴池门口遇见刚刚出浴的女孩，她穿着白色吊带，蓝色女仔短裤，踏着粉色的拖鞋，那一刻傻瓜的魂魄都随着女孩走了；后来女孩恋爱了，傻瓜不知道该为她高兴还是为自己悲伤，只能把一切埋藏在心底；他们在学生会中有了交集，他们曾经近距离地坐在一起观看演出，女孩全神贯注地欣赏着舞台上的演出，而傻瓜的眼睛里只有那女孩；那女孩曾走上舞台唱歌，傻瓜呆呆的看着她，她就是傻瓜的整个世界；女孩与傻瓜约定每周相聚一次，听傻瓜讲故事，傻瓜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讲啊？于是他每天背那些发生在其他人身上的故事，对于傻瓜来说，他每天最大的意义就是为了准备好每周那一个半小时的故事会；傻瓜为了让女孩开心，把自己装扮成堂吉歌德，一次又一次与风车搏斗，胆小怕事的傻瓜无所畏惧，连傻瓜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从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当傻瓜得知女孩未来要去北京工作时，傻瓜选择在应聘时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工作地点在北京，对于傻瓜来说，从事什么工作，赚多少钱都无所谓了，重要的是他能够在北京这座陌生的城市再次与女孩相遇；那傻瓜与女孩分别之时，女孩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JL，在北京等我’，这七个字就成为了他在北京生活的所有信仰。你知道这个傻瓜在这两年里是怎么等她的吗？就是每一晚睡觉前，看一看它们后入睡，这样一天一天熬过来的。”我从我枕头旁边的褥子下，拿出了一部手机和一本相册，递给了秋霞。那时一部03年购买的256像素，16和弦的西门子手机，机身已经磨损得伤痕累累，按键上的数字和字母已经完全脱落了。手机里只有一个联系人，已接电话，已拨电话，与未接来电里只有她一个名字：秋霞。短信的发信箱和收信箱里，存储了我与秋霞大学时代全部上千条短信，打开收信箱，从第一条“我刚刚洗漱回来，正想给你发个信息呢，没想到你的短信先到了......”到最后一条“......JL，保重！”记录了我与秋霞在大学时期发生的点点滴滴，书写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情感故事。而翻开这部相册，按照秋霞的年龄顺序，从秋霞的百天照、周岁照的孩童时代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学生时代......这些照片有秋霞在军训女子班的照片，有在班级聚会的照片，有在舞台上表演的照片，有与闺蜜同学的合影，当然还有我们俩的合影。秋霞惊讶于这些照片从哪而来，有很多照片连秋霞自己都没有见过。他们有的来自于秋霞上传在校内网、qq空间等社交平台，有的是秋霞通过qq发送给我的，还有的是我向秋霞的同学、闺蜜、学生会的朋友舔着B脸软磨硬泡要来的。就是这些文字，这些照片，就放在我的枕头旁边，每天我躺在床上的时候，都会细细的翻看，永远都看不够，一边看一边傻笑，入睡后才会与我的梦中情人在梦中相遇。这两年来我就是在等待与期望中度过的。秋霞或许知道我对她的感情，但是她永远不知道，我爱她爱得如此痴迷，如此深刻。

秋霞从听我讲关于傻瓜的故事，到翻看手机中的信息、相册中的照片，眼泪从头至尾不停地流淌，已经哭成了泪人。秋霞说她想洗个澡，于是走进了卫生间。我躺在床上，感到一丝轻松，压抑在心底的六年来的情感终于得以释放。我听到卫生间里哗哗的水流声，秋霞听到我的表白后一定感动之余压力倍增，愿水流洗去她所有的疲惫与压力，明天轻松上路。秋霞洗完澡，穿着粉色的居家服，头上裹着白毛巾，从洗手间走进了卧室。秋霞说：“JL，你帮我吹吹头发吧。”出浴后的秋霞脸色白里透红，身上、头发上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秋霞把头上的毛巾摘了下来，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瀑布一般地倾泻下来，我握着电吹风的手有些颤抖，眼前的女神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我的面前，而五年前在学生浴池门前的那朵出水芙蓉恍如隔世。

吹干头发后，秋霞对我说：“JL，坐到我的床上来吧”我竟然有些羞涩，不知所措而又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她的床上。秋霞大方地盘起了腿，露出一双洁白娇嫩的脚丫和纤细修长的小腿，那双腿美极了，白净而光滑，没有汗毛，就像和田玉一样温润皎洁。我与秋霞近在咫尺，近得能听到她呼吸的声音，我深情地凝望这张完美的脸，从秋霞的瞳孔里，能看到自己卑微的倒影。秋霞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秋霞双眼哭得红肿，皮肤如此白皙，泛着红色，每一个毛孔，每一根汗毛，每一颗痣都如此生动，恰如其分地出现在最应该出现的位置。她怎么这么美呢？美得一塌糊涂，美得让人义无反顾。秋霞的上身一点一点向我的方向前倾，我用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这样一朵完美的花，实在让我不忍心采摘，实在不忍心让我肮脏的嘴唇落在她朱红的嘴唇和如玉的脸颊之上，那都是对这完美面容的一种不敬和亵渎。秋霞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似乎听到了我的心中独白，无奈地笑了笑。秋霞问我：“JL，你是处男吧？”我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回答道：“也不算是啦，这些年靠双手自己解决问题。”秋霞又问我:“那你有没有处女情结呢？”我似乎明白了秋霞的潜台词，她似乎在问我介不介意她有过性经历。我想了想，很真诚地回答她：“小时候好像有，接受了很多贞操观的教育，上大学以后随着读的书，接受的信息越来越多，明白了爱一个人就应该爱她的过去，要接受她曾爱过别人的现实，这才是真爱。”秋霞很满意我的回答，秋霞低下了头，脸上带着几分羞涩，放低了声音，小声的说：“JL，你可以......”最后的那几个字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我的脑海中突然一片空白，虽然这样的场景我曾经想象过无数次，我甚至从A片中学习并总结了应该怎样下手，怎么进入前戏，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时我完全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毫无思维的我说出了我此生以来最装B最虚伪的一句话：“秋霞，我想拥有你的不仅仅是这一夜，而想拥有你一辈子。”我那抽屉里的三支避孕套听到后，齐刷刷的流泪了。一段尴尬的沉默后，秋霞苦笑道：“算了，JL，我就不强迫你了，你怎么就这么笨呢，怎么就不会追女孩子呢？你真是一个好男人，以后不管是谁嫁给你，是我也好，还是别人也罢，都是她的幸运，她都会幸福一辈子的。”我也苦笑道：“唉，可能是我实在太爱你了，虽然我又傻又笨，但是生理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试试”秋霞被我逗笑了，她说：“我信，你只是一个不会追女孩的正常男人。”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而我的内心翻江倒海，我确实太爱她了，甚至担心她会怀着愧疚之心重归阿峰的怀抱，如果她仅仅是为了奖赏我对她的深爱而献身，那么在得到她的身体之后，又会迎来多少心灵上的折磨和痛苦呢？

夜已经深了，再过几个小时，我俩就要分别了，也许这一别，我们从此天各一方，再也不会见面了。我俩都累了，被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折腾的精疲力竭。我俩平躺在小小的单人床上，两只手紧紧地我在一起，十指环环相扣。我对秋霞说起未来的打算：“我打算离开这家从事科研的国企工作单位，打算白手起家，从头开始创业，是摆地摊也好，还是烤羊肉串也罢，用自己的努力，用自己的能力，让心爱的人未来能过得更好，再也不用去求别人，看别人脸色，傻了吧唧地为了工作，为了前途而折磨自己，这就是我要带给爱人最庸俗的幸福”秋霞对我说：“JL，我回哈尔滨以后，会和阿峰好好相处，但我也想留给你继续爱我的机会，希望你不要逼我做出选择，这也许对你来讲并不公平，但只有你能够原谅我的自私。也许未来我与阿峰结婚，也许和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或者与别人成家，我们把这个答案交给未来吧......”“恩，交给未来吧，秋霞，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无论我们未来怎样的结局，我都不会因为爱你而后悔！”

那一夜我们就这样躺着，回忆着过去，憧憬着未来，说了很多很多话，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很多很多水。凌晨五点起来收拾东西时，秋霞的双眼已经浮肿得很夸张了。我从冰箱里拿出了那两个冰镇的钢勺，敷在秋霞的双眼上，依然没有什么效果。我与秋霞两人没有任何胃口吃早餐，即将到来的分别就像一场末日审判，我们将失去一切未来。我一手拉着秋霞的手，一手拉着拉杆箱，走出家门，打车奔赴火车站，秋霞一直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直到我把她送上火车，走出车厢时才松开。我透过车窗看到她那双又肿又红的双眼，不知道是因为哭得太多还是喝了太多水的原因，那双明亮而灵动的双眼此时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只能看到中间的一条缝，完全看不到她的任何眼神了，据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秋霞的心灵之窗已经向我缓缓地关闭了。这是十二年前，我与秋霞分别前的最后情形，我不知道，如果十八年前，那个金色秋天的金色操场上，当我第一眼看到这样一个如此丑陋的秋霞时，是否还会爱她爱得刻骨铭心，死去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