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居建勋
炊烟,只有在农村有炉火灶的地方才能见到。
一缕缕轻烟白雾,从灶房边角竖起的烟囱里飘出,袅袅升腾,随风摇曳飘散,化着薄薄的雾霭,在蓝天里证明着它们的存在和安详……这就是炊烟。
我出生在农村,伴随着不息的炊烟长大,对炊烟有着浓厚的感情,生活经常让我把它点燃。
点燃炊烟,是对生存的磨炼。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五岁的时候,母亲为了赶工分,就教会了我生火煮粥,往后十多年时间,从小学、初中到高中,每年暑假,点燃炊烟成了我生活的必修功课。
点燃炊烟其实是一种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暑假的时候,农村正是双抢的季节,抢割抢插,抢脱抢收,是父母在烈日或是风雨下的战斗,一截灶台、一口水缸、一头猪、几只鸡、三五厢菜园就是我的阵地,保证父母劳累回来有现成的饭菜充饥,鼎罐里有现成的热水,水缸里有满满的凉水,鸡猪安全,就是我最大的成就。
早晨起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揣个铝盆,赤着双脚,到菜园抗旱,顺便摘回一天的菜肴。那个时候的菜园,经营得真是见鬼,不但面积小,还真没有多少菜可摘,菜园有几个辣椒、几个茄子、几个苦瓜、几条丝瓜,心里一清二楚,闭着眼就知道它躲藏的位置。摘菜不能一次性摘光,还要算计它生长的速度,今天摘什么,明天有什么可摘,不能顾了今天断了明天。偶尔发现田坎杉树丛里有一条躲着的葫芦,就象发现新大陆一样,不管杉树刺怎么扎人,总要想方设法把它弄下来。
一千几百人的垸场,只有垸中央有一口水井,井有二、三丈深,垸民取水,要用一根很长的绳子才能把井里的水吊起来。
为了解决吃水的问题,我发挥我是伢头的优势,纠集了平时抄我作业的十多个玩伴,把家里能盛水的大小脸盆菜盆、大小铁桶木桶、甚至热水瓶全部用上,一次性把他们带到井边,端的端,提的提,抬的抬,只消三个回合,就能把灶房里能装三四百斤的水缸装满。
最难的事情是在一截土灶上的忙碌。
当时农村的主要燃料是稻草,稻草不但火力不旺,燃灰也特别多,我得时常提醒烧火的妹妹把灶膛掏空,有时候灶膛烧实了,再塞草,怎么也出不了明火,黑烟直接从灶口往外跑。我就支开妹妹,蹲下身子,趴在灶门口,鼓起腮帮使劲吹,往往突然“轰”的一下,烟火从灶门口喷出,把我的眉毛和头发烧掉许多,双眼也薰得眼泪直流,用手一抹,整个就成了花脸,毛发刺鼻的气味弥漫着整个灶房。尽管如此,看到灶膛升起了明火,心里一样高兴起来,因为我可以继续灶上作业了。
点燃炊烟,是对长辈的孝顺。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家乡离我渐行渐远,点燃炊烟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年父亲的生日必定是我亲自动手。六月初四,是父亲的生日,这一天,不管我身在何处,不管是暴风骤雨,还是烈日当空,我都会赶回老家,为父亲做一顿生日中餐。父亲一生只食猪肉,禁食牛羊鳖鳝等晕腥,我从来不带熟食回家,因为我觉得,带了熟食,虽然便捷,但会抵消我的劳动,也会减少我对父亲的挚爱。生日中餐,对外看来并不丰盛,往往是三菜一汤,就是再加两个素菜,也是五菜一汤,不管菜多菜少,必定有一个是父亲最爱吃、份量最多、最扎实的,有时候是粉丝烧猪脚,有时候是红烧膀腿,有时候是墨鱼炖肚片、外加一盘红烧肉。每当我操起围裙,父亲总是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忙碌的身手,咧着嘴,笑容堆在脸上,时不时吆喝我的儿子来学学我的手艺,时不时家常里短地诉说着垸场的趣闻。炊烟升起,家里的每一个人心里装满了幸福。
点燃炊烟,是对亲朋的尊重。
每年过时过节回到老家,亲朋好友总爱到家里聚一聚,玩一玩,诉说着每一个人的欢乐和奇闻逸事。特别是家里回了姑娘、来了姑父,有岳父、岳母、舅佬、舅母、甚至还有舅父、姨爷、姨夫等来做客,或者是有领导、有同事、有朋友来访,我都会亲自下厨,不厌其烦地点燃炊烟,把我心里对他们的尊重,用心凝聚在火苗和瓢勺之间,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相间地堆放在餐桌上,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得到愉快。因为在我们农村,我是唯一一个吃“皇粮”的人,在他们的潜意识里,我具有“高贵”的身份,我能亲自下厨,是他们“莫大的荣耀”,也是我所表达出来对他们极大的尊重。
点燃炊烟,是对故乡的眷恋。
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城里用煤气、天然气、用电,既卫生,又方便,再也见不到生火时袅袅升起的炊烟。
每每扭开点火开关,总会想起我在老家点燃炊烟时被烧掉眉毛和头发的样子,想起我用干牛粪围在灶膛里学炖罐肉的经历,想起为了点燃炊烟费尽心思经营菜园的乐趣。
父母年事已高,他们仍然在老家坚守着我儿童的乐园,坚守着生他养他的一方净土,我就有时常想回家的想法,想回家多点燃一次炊烟,也点燃他们对生活的憧憬和希望。
又见炊烟升起,苍茫罩大地,我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我想,只要老家在,炊烟我要一直点燃下去。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十八日
作者单位:湖北省武穴市城管执法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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