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r.JR

我的母亲从来不是一个爱花的人。

1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校门口来了个老头。他的脸皱成一团，双眼深陷，十分穷苦的样子。整日穿着一件蓝布上衣，深灰的裤子。可他并不像其他穷苦人家那样友善--或者说不像其他穷苦人家那样卑微。他十分的凶。但在我久远的记忆中，他似乎又有过和蔼的时候--他是个卖花人。

那时候校门口只有一排排整齐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小吃贩，从来没有在门口看见过卖花的。这便使大家十分新奇--尤其是女孩子。那时候的女孩子总要幻想一下自己穿着十分夸张而且花哨的公主裙，躺在铺满花瓣的床上--这便是我最初爱花的原因。于是乎，高年级的同学首先掏出钱包里整齐的钞票，捧了一束束花朵回家。高年级的同学买了，我们自然也坐不住了。那时候，若是有人捧了一束花回到教室，必定是会引起一阵羡慕的大叫。这让没买的学生更坐不住了。也包括我。

我决定买花那天下午，攒足了勇气，一本正经地站在妈妈面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妈妈，我要买花。”

“买花?买什么花?花有什么好买的!那种好看又不中用的东西，买回来两天就死掉了。别浪费了我那点水费!”

遭到拒绝后，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憋着，小心翼翼地吸了一下鼻子，。终于敌不过内心的苦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还死死攥住衣服，想忍住不哭。

那天夜里，外婆实在心疼我，就偷偷给了我钱，安慰我，叫我不要那么伤心。第二天，我兴高采烈的攥着外婆给我的钱，跑到卖花人那里去，骄傲的在拥挤的人群中叫了一句:“老板 给我来束花!”

那个卖花人十分地忙，就骂了我一句:“小丫头片子叫什么叫 有什么好叫的!”

我虽然被骂了，心里多少有些委屈，但想着鲜艳的花朵和同学羡慕的眼神，也就忍了这口气。

我抱着那束花会了家，花香溢满我的颈窝，我在花香和笑语中回到了家。

她看见我还是买了束“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回来，违反了她的命令，便十分生气。把那束鲜艳，娇嫩的花朵无情地摔在地上。花瓣分散着躺在地上，淡黄的花蕊也奄奄一息。我看着母亲愤怒的面孔，再看看地上残碎的花朵。那束花碎了，可就从那是开始，我和母亲之间的墙，也立起来了。

2

上了初中，学业渐渐忙碌了起来。本就生疏的母女俩的交流更加的少。我不想给她看我的日记，她也不想去看我的日记。我们俩就好像站在河岸两端的人，各自有各自的世界，各自有各自的芬芳。

我和她习惯了互不干涉的生活。和同学出游，我从她钱包里拿了就走，也从不打招呼。她看见我不在了，钱包里钱也少了，就知道我出去玩了，竟也从不过问。

那天是个晴好的天气，我和好朋友相约看电影。去电影院的路上，途径一家花店。一个好朋友就高呼:“明天是母亲节，我们去买束花送妈妈吧!”几个好友也颇为赞同。我们也就走了进去。

花店里的花鲜艳缤纷，玫瑰像贵族一样挺立着，兰花便是优雅而疏远。只有摆满了半个花店的康乃馨，粉色的花瓣散发出轻柔的光，就想一个哺乳的母亲那样，温柔，圣洁。

“我不买康乃馨，我妈妈最喜欢香水百合。”

“我妈妈喜欢太阳菊。”

……

她们愉悦，欢快地讨论着买什么花。忽然，一个朋友发现了我的沉静，她问我:“JR,你妈妈喜欢什么花啊？”

我这才意识到，我对她一无所知。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花，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更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甚至她的生日 我也记不住，只记得是生在十二月那个寒冷的月份。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手拿起手边的一朵水仙，说:“应该……应该喜欢水仙吧。”

3

于是我带着那盆水仙花回了家。

那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家里的灯早熄灭了。我把水仙放在阳台，也不报句话，就进了厕所。出来的时候，我听见她在打电话。

“喂，是小A妈妈吧？我是JR妈妈。那个小A到家没啊？到家了啊？哎呦，小A做事麻利，成绩也好。是啊，JR还没回来，这大半夜的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啊！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弄到这个时候，回来得好好说她一顿。那好，打扰了啊。”

我一直以为，她不关心我的行踪，也不关心我的成绩。我这才知道，她用那双苍老，辛苦的手，跨过我们之间的那条大河，默默地为我护航。

我叩开她房间的门，她又换回那种冷漠，疏远的表情。

“回来了啊。”

“嗯。”

“下次别玩到这么晚了啊。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知道了。”

“去睡吧。”

第二天早上，我抱着那盆水仙，在她床边说了一句--

“妈妈，母亲节快乐!”

她的眼里噙着泪，就好像当年她拒绝给我买花时的我一样。但她终究比我坚强。

“你怎么又买这些东西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她的嘴角带着笑。

她连忙把水仙放在阳光下。一边打理，一边问我:“这是什么花呀，开得真好看。”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水仙，还没开花呢！”

“没开花吗？我看着这么好看，以为这就是花哩!”

生命中有很多我们自以为的荒芜，其实都是温暖的。

那朵水仙花在阳光下闪这柔光。仔细一看啊，还真像开了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