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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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仙清醒的知道这是一场梦,一面满心羞愧挣扎着想醒来,一面又放纵自己沉浸在梦境里。梦中的自己是赤裸的,白生生的游荡在村庄的男人之间,每一个男人的脸都是清晰的,没有了现实中的各种古板、严肃、阴沉、嘲讽、猥琐……都倾慕的仰望着自己,拜倒在自己的脚下,甚至伸出手抚摸自己的身体……水仙感到了身体深处的颤栗,情欲的风暴隐隐滚动,她仿佛一个天仙一样,飘移到一个白云缥缈的高台上,她款款的侧卧在柔软的白云中,妩媚的迎接着第一个走上前的男人,俊朗、挺拔、带着一股蓬勃的力量,那是自己的小叔子朝民,他一下就跨在了自己身上,一把握住了她硕大的乳房,手指上粗糙的硬茧触碰到她的肌肤使她突然发抖起来,如些真实的感觉让她一个激灵惊醒了。

   睁开眼,窗外依然一片黑暗沉寂,冬天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寒冷和漫长。身边的儿子依然在沉沉的酣睡,脚头丈夫的被窝依然是空的,她抬头看看墙上结婚照上丈夫那张英俊的面孔,绿色的军帽下面,眼神依然澄澈,只是嘴角淡淡的微笑似乎含了一丝嘲讽。她和丈夫诚民曾经是多么般配的一对璧人,男的一身军装,英俊潇洒,女的高挑白皙,漂亮温柔。和诚民定亲以后,她收获了多少羡慕和嫉妒的眼光啊,可是十年后,投向她的目光总让她如芒刺在背。

   定亲一年后,王诚民带着一枚三等军功章退伍回家,还有每个月一百六十元的伤残补助。王家商量婚事的时候,水仙的大问准女婿到底伤残了哪里?王家的叔只说没啥问题,碰着头了,能吃能睡能干活,一点影响都没有。王城民也去了,在东屋里帮着大哥搬粮食,依然穿着绿军装,英俊的脸上表情平和,埋头干着活,没什么话,但正常的很。王家在老院子后面给新盖了四间敞亮的新瓦房,篱笆扎了整齐的院墙,王诚民还给整了一个时髦的小花园,新打的家具。去看新房的时候,花园里开满了金黄色的波斯菊,

   很快结了婚,水仙才慢慢的发现诚民还是不同与以往了。无论做什么事,他的反应好像慢了半拍,话也越来越少。等水仙完全确定诚民的脑子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儿子出生了。水仙顾不得考虑丈夫出现的异样,怀着初做母亲的喜悦,投入到繁忙而慌乱的育儿生活中。

   公婆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带孩子几乎帮不上什么忙,倒是十来岁的小叔子朝民帮了大忙,只要不上学,朝民都在水仙的跟前转悠,帮着看孩子,哄孩子,抱孩子,或者被水仙指使着去买东西,去菜园里摘菜,提水,扫地……朝民勤快的很,每天乐呵呵的给嫂子帮忙,一次也没有推拖过。瘦小的朝民却比高大的诚民还要支事。叫诚民做件事情,叫上一遍两遍都是不济事的,诚民显得越来越懒了,要不就坐在门前的躺椅上抽烟,发呆,要不就出了门到野地里晃荡。已经不止一个人给她说过了,

    “水仙啊,你家诚民在北岗上呢,你让他去的?”

“水仙,我在河湾地看见诚民哥在那撵鸟呢!”

      “水仙嫂,诚民哥在西地干活呢!”

     “水仙啊,你说诚民是不是生病了,我看他在南谢的废庄子里跑正步呢!”

     水仙使不动诚民,忙孩子忙家务忙地里的活计忙的焦头烂额的,朝民倒是一喊就到,虽然年纪小,做事情却有模有样的,眼皮也活,干活也麻利,省了水仙很多力。水仙对朝民就不由得打心底的好,晚上累瘫在孩子身边,就在心里不由得叹气,“多亏了朝民了。”于是朝民的吃穿上学的学费都是水仙早早的给准备好,把朝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孩子的名字叫王真,是小叔子朝民给起的,朝民当是迷陈真迷的很。“嫂,就叫王真,以后一定像陈真一样武艺高强,能保护你!”水仙看着朝民大眼睛闪闪的盯着自己,认真而坚持的样子,心里一暖,“好,听朝民的,长大像叔叔一样懂事!”王真几乎长在了朝民的背上,一下学,朝民就直接跑到后院,接过水仙怀里的王真,背着出去玩了。王真两岁的时候,朝民去镇上上初中了,中间还总是逃学回来帮水仙干活。上完初中朝民有十六七了,个子窜到了一米七八,比诚民还要猛一点,只是身体瘦削些,留个长长的刘海,面孔英俊,酷似刘德华。水仙取笑他,“我们朝民长大了,长成帅哥了,谈女朋友了么?”朝民抬眼看看水仙,嘴一抿,也不说话。朝民的眼神锐利了许多,让人不敢直视了。水仙听庄上的其他学生说朝民打架厉害的很,在镇上几个庄子都是出了名的,班上有一个漂亮的女同学喜欢他的很,天天给她递情书。水仙给朝民洗衣服的时候,也在口袋里看到过一张纸条,娟秀的字迹抄了一首歌词,“我一见你就笑,你翩翩的风采太美妙……”这首歌水仙也会唱,平常总是哼上几句。水仙的歌唱的很好,她是村里最早买上录音机的人家,各种各样的磁带买的都有,这些磁带当然是让朝民上学时在镇上买的。买来了就反复放着听,跟着学,水仙总是很快就唱的和原声一样好了。这时候的朝民总是趴在旁边听,对着嫂子开心的笑。水仙说,“朝民,跟着学唱啊!”朝民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囔囔的说:“我唱不好。”王家的人都是左嗓子,诚民也不会唱歌,一唱就跑调,朝民也是,所以羞于开口。水仙笑笑他,依然欢快的唱自己的。

  大家眼里的水仙一直是漂亮开朗的,生过孩子后的水仙丰腴了些,白了些,更添了一份泼辣和性感。诚民的补助相当于一个吃商品粮的工资,钱都在水仙手里,水仙那几年虽然带孩子干家务种地累些,生活还是滋润的,穿的戴的吃的用的总是比村上的其他小媳妇要光鲜。虽然诚民一年比一年木讷,一年比一年喜欢在野地里游荡,但起码还是个丈夫的样子,还记得水仙是他的媳妇,兴头来了,还会腻在水仙身上又摸又啃的发情。从嫁过来的二十岁到二十六岁,王真五岁的时候,水仙还是喜欢和大姑娘小媳妇比吃比穿的,有时髦的衣服样子,就慌着去做了穿,有新兴的发型,也慌慌的跑去烫,奶罩子时兴了,也托要好的大燕从打工的城里给买回来戴……水仙觉得自己还年轻的很,依然是花骨朵一样的大姑娘呢!可是生活却让她摔了个大跟头。

  一个冬天的夜晚,诚民在野地里把自己晃荡没了。半夜里出去,到了吃早饭还没有回来,吃中午饭还没有回,晚饭也没回,水仙开始着急了,跑到前院给公婆说,朝民难得的在家,正站在桌前吸溜面条,看见水仙进屋,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可能是刚吸溜面条的声音太大了。一听诚民还没回家,朝民腾的把碗放堂屋桌子上,扭头就往外走,“嫂子你别急,我找人去找。”公婆只是唉声叹气,收拾了饭碗,就拢着袖子坐在水仙的对面,一句话也没有。王真缩在水仙的怀里很快睡着了,公婆屋里扯了一个十瓦的灯泡,昏黄的一团光吊在老屋熏黑的梁上,影影绰绰,把梁上放东西的吊篮、一大串的蒜头、辣椒、一捆麻绳……都无限的放大了,像巨大的妖怪一样向着水仙压过来。一两点的时候朝民回了趟家,跑的一身都是土和汗水,眼睛里冒着红丝,他坐在椅子上喘息了一会,就碗喝了口热水,“你们别跟着熬了,到现在没见着影,估计一时半会找不到,都先睡吧。我再出去找。”水仙就起身想抱着王真回后院,坐的久了,腿和脚都冻麻木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多亏朝民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才勉强站稳了。朝民接过王真大跨步的往后院走,水仙活动着酸麻的腿脚,也慢慢的往后院挪。朝民等着水仙坐在床上才出门,临出门还回头对水仙说,“嫂子你别害怕,我一定把哥找回来。”水仙看着朝民亮闪闪的眼睛,害怕、委屈、难过的眼泪终于留了下来。朝民看到她哭,脸色一暗,怔了一下,转身关上门飞快的走了。

   在水仙留了三天的眼泪后,朝民背着饿的奄奄一息的诚民回家了。一个多月诚民才慢慢的恢复过来,但却像是被抽了筋,一点精神头都没有了,瘦的脱了像,刚能走动,又开始像个饿死鬼一样到处游荡了。水仙拘不住他,日子就过得提心吊胆起来。这一年,朝民十七岁,水仙已经二十八九了,看着朝民从小屁孩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水仙抚摸着自己的脸,第一次感到了美人迟暮。

   但在朝民的眼里,嫂子依然美若天仙。他想以后找老婆就找嫂子这样的,又好看,又对自己好。

   只是厄运还没有过去,两年后诚民又一次失踪了。这次朝民没有找到他哥,一个星期后,朝民失魂落魄的回了家。他跪在嫂子的病床前,失声痛哭。哥没了,他心里升起了对嫂子离去的恐惧。水仙把苍白的手轻轻放在小叔子的头上,小叔子蓬乱的头发里粘着灰尘和草屑,但发丝依然柔软的如她刚嫁入王家的时候,那时,小叔子还只有十岁。喜欢把头蹭在她怀里,甜甜的对她笑,叫她,“嫂子!”她烧了水帮他洗头,软软的黑发很顺滑,给他擦头发的时候,他的脸贴着水仙的胳膊,说:“嫂子,你真香!”

   水仙还是起来了,在灶间升火烧水给朝民洗头冲澡用。朝民收拾清爽后,站在水仙的跟前说,认真而严肃的说:“嫂子,你别走,以后我干活挣钱养活你和真。”

    地里的活,朝民几乎全包了。农闲的时候,朝民也想着村里的人出去干活挣钱,可能是因为太年轻,又没什么手艺,朝民对自己挣钱不多是不满意的。后来不知道找到了什么门路,交给水仙的钱突然多了起来,水仙问他做的什么,就只是说和几个兄弟合伙在外面做生意。水仙忙着照顾老的和小的,也没顾上细问。就这样又过了两年,水仙三十二岁了,朝民二十二岁,早到了娶媳妇成家的年龄。因为给朝民盖不起新房,说的几个媒茬都没成,水仙觉得有点连累了朝民。

    又一个冬天来了,十一月底就卷起了第一场细雪,细密的小雪粒沙沙的落个不停。水仙一天都心神不宁,下半晌雪下得越来越大了,雪粒变成大片大片的雪花,寒风呼啸,透着邪性,卷着雪花在院子里打旋。小花园早就变成了一个小菜园,随便种点眉豆、南瓜、苋菜什么的。现在这个天,只种了两行蒜苗,别的埋的些萝卜和蕹的一捆葱。水仙的眼皮跳的她心慌,就冒着雪在小菜园里扒萝卜和葱,灶房里还挂了一小块肉,是前几天朝民拿回来的。水仙想给朝民包饺子吃。朝民有五天没回家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回来。

   用冰的怍人的水洗了萝卜和葱,再用擦子把萝卜擦成丝,手指头冻的都要麻木了,然后烧水淖熟了萝卜丝,攥出水团成团,和葱姜一起剁碎,再把肉细细的剁碎了,拌上盐、酱油、十三香调料,再点上香油,喷香的饺子肉馅就调好了。然后和面、揉面、醒面,擀饺子皮,包饺子。水仙一边听着录音机放的流行歌曲,一边不急不赶的忙活着。她想,朝民要是天擦黑回来的话刚好赶上吃热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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