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是山东半岛一个普通的小村庄,记忆中的小河清清,绿树成荫,肥沃的土地生长着成片的庄稼。牛羊叫,鸡狗跳,沟边地旁的野花野草野果随手摘下来就可以吃。去地里拔草,土地踩上去软绵绵的,蚂蚱、蟋蟀·····各种各样叫不上名的虫儿,一不留神会蹦到身上、草筐里,冷不防就被吓一大跳。
村南边是木瓜园,北边是苹果园,苹果园的旁边是大片的芦苇。春天,调皮的孩子钻进果园,折下带花苞的树枝,养在窗台的瓶子里,每天盼望着花儿快些开放。秋天,木瓜、苹果成熟的香味更是引诱着我们这些小馋猫,胆大的孩子爬进去摘了,分给我们这些小跟班,偷来的东西格外好吃,又酸又涩的木瓜我们也会咧着嘴吃完。
苹果园旁的芦苇丛我们叫做苇湾,秋天,风一吹,芦苇刷拉拉的响,芦苇的花就是芦花,也连成了白色的云,折下芦花往脸上扫一扫,软软的,柔柔的,还有一种鸟,我们叫它叫苇喳子,叫声清脆,只栖息在苇湾中,割芦苇的时候还能捡到好多的鸟蛋。
我们引以自豪的还有就是村里的水,家家户户都有水井,水质清澈甘甜,称为甜水,烧开水的水壶常年不用除水垢,从小喝村里水长大的我们,牙齿洁白明亮,不像镇上的村子,水质不好,村里人牙齿发黄,像是长了一层水锈。
我们村很早以前就有生产塑料制品的历史,生产塑料桶、缝纫机布,规模小。忽如一夜寒风来 ,千家万家塑料厂开,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车车的废旧塑料从各地拉到村里来,经过清洗,制成颗粒,生产过程中的污水就排放在河里、农田旁的沟里,不能用的塑料随便倒在路旁,散发着恶臭。
儿子三岁时带他回家,离家还有三四里路,儿子就皱着眉头问,什么东西这么臭?到了村头,儿子说,原来是垃圾啊。吃过午饭,我带着他到处走走,他问,姥姥村里怎么到处都是垃圾?沟里满满的全是污水,旁边的小树都已经干枯,儿子也问,妈妈,姥姥村里的树怎么都这么瘦?还不长叶子?我无言以对。
环保局的人来关停了所有的塑料厂,厂主们交了罚款,就又重新开张。我也跟几个开塑料厂的同学交流过,能不能要求政府划一块远离村庄的工业区,建一个污水处理厂,,排出的污水集中处理,塑料厂按月缴费,这样问题就能得到解决。当政者应该明白,塑料垃圾肯定要处理,建污水处理设施,利在当下,功在千秋。同学说,环保局的人来到这儿的目的就是罚款,收了罚款他们就很高兴了,如果建了污水处理厂,他们找谁罚款去?他们怎么搞创收?所以没管这闲事的。
村里随处可见的就是塑料垃圾,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下雨后在独自街上玩,捡了一个 塑料瓶,当时有好几个老头老太太远远地看见他把瓶子里的水喝下去,,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人就昏迷了,送到医院没有救过来,小小的生命之舟刚起航,就嘎然而止。沟里满了污水,北京老爷还高兴地说,浇地用这水省事了,可浇完地,庄稼都死了。
村里人患癌症的越来越多,村民们怨声载道,频频举报,塑料厂纷纷搬到别的村里,但污水处理问题不解决,污染一直继续。原本茂盛的苇湾已经成了一个荒凉的大坑,原来盛满了污水,塑料厂搬走后,已经干枯,泛着一层白色的碱。哥哥说,从井里打上来的水,浮着一层白色的油状物,洗衣服都不大敢用。村里虽然铺设了自来水管道,但地下水要经过多少年才能恢复到原来清澈的样子?
村子已经不适合居住,有条件的人家都在外买了房子,全家搬迁,留下的人们只能默默承受污染带来的苦果。母亲已经跟着弟弟远离家乡,我也期待着侄儿以后不再回家,把哥哥嫂嫂带走。
小村庄,成了回不去、不想回去的家乡。
2015.8.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