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阿斌【原创】
碧海蓝天，白色沙滩，海风海浪，远处有一群海鸟在自由地飞翔。
小双正在普吉岛度假，她戴着一顶宽沿草帽和一副太阳镜，坐在海边的躺椅上。
昨天下午，她突然感到心脏有些不舒服，时间很短，她不清楚是心脏的毛病，还是胃的毛病，她今天没敢下水游泳。
01
好多天前，大双就和小双说好，这个“十一”她们全家人一起出游。小双答应了，但单位组织先进职工到新马泰疗养，她不想错过。这不仅是一次旅游，更是一种荣誉。她只好和大双说，她参加不了家庭聚会的活动，算是请假吧。
大双比小双只大十二分钟，她们是一对孪生姐妹。但在小双的心里，她的这个小姐姐大双好像比她大很多一样。虽然她们俩人在身高、长相上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在外人眼里很难区分她俩，但大双事事处处都比她好。
她俩从小在一个班里，她无论再怎样努力，每次考试大双总比她多几分，就像她们出生的时间一样，她永远都追赶不上。
高考那年，她们事先说好一起考清华的，填志愿时，她偷偷地改成了北大。老师给父母打电话，父母才知道，又帮她改成了清华。高考成绩下来了，她依然比大双少几分。
大学毕业后，大双去了一家科研院所，她去了一家国企。大双结婚了，爱人是部队里年轻有为的副师级干部，人长得还特别帅。她呢，36岁了，还一直单儿着。
最可气的是，大双给她介绍了一个连长，你真好意思！她拒绝见面。现在大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老大上小学了。她呢，形单影只，把精力全部都放在了工作上。
小双躺在躺椅上，正想着这些事情，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一个陌生号码，她果断地挂断了。
没一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小双又看一眼，好像还是刚才的号码，她不太确定，她还是没接。
没两分钟，那个陌生电话又打了过来，她接通了电话。没等她说话，对方先说：“喂，你好，我是西城公安分局的赵林，请问，你是齐小双吗？”
“找我干嘛？”
“请你马上到公安局来一趟，一会儿我把地址发在你手机上。”
小双一下子从躺椅上坐起来，忙问：“什么事？”
“你现在在什么位置，能不能马上过来？来了你就知道了。”
小双越发奇怪，急急地问：“你告我什么事？我现在在国外呢，我们团还有四天的行程。”
“你马上订机票，赶快飞回来。”
“什么事，这样着急？”小双有些疑惑。
“你订了机票，告诉我，是哪个航班，我到机场接你。定了机票告诉我一声。”警察在电话那边重复了一句后，把电话挂了。
小双感到事情不妙，马上给大双打电话，大双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又给妈妈打电话，她妈的手机也关机了。她打给姐夫周志豪，依然没有打通。小双心里着急，她和工会主席说了，马上订了回京机票。
小双一下飞机，就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高个子男人站在舷梯旁边，手里举着一块A4大小的牌子，上边写着“齐小双”三个字。
她迎上去，男人给她看了警察证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和背包，自我介绍说：“我叫赵林，昨天给你打过电话的。”小双没有说话，傻傻地看了赵林一眼，跟着他上了一辆大切诺基。
车，在高速路上飞快地行驶。赵林警官和坐在旁边的小双说：“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你家里出事了。”
从小双接到赵警官的电话起，她就猜到家里一定是出事了，大双她们一起出去玩的，能出什么事呢？她脑子木木的，想象不出来。她突然想起，她前天下午瞬间的心脏不舒服，那是大双给她的感应信息吧。
赵警官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个案子由我负责，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和我说。希望你能坚强一点，有些事情一定要面对。”
赵林又问：“你有对象吗？”
小双没有回答，她的心里像乱麻一样。
02
周志豪又提职了，由副师级提到了正师。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单位里就不用说了，上上下下该破费的都破费了，家里这边都是大双在操办，这次全家出游，就是庆贺的内容之一，可惜小双没有在。
大双结婚后，从她一怀孕，就请了长假。反正只拿基本工资，她无所谓的。有了孩子，她在家里相夫教子，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周志豪的老家在河北易县，当年荆轲辞别太子丹的那个易水边上。这次周志豪踌躇满志，春风得意，衣锦还乡，荣光故里。
大双算计好了，他们开着车，先去易水湖景区游玩。一家人登上老子峰观景，看奇特的山石林立，走过临水观景栈道，一家人垂钓、野炊、湖上快艇兜风，在那边住了两个晚上。第三天，回到周志豪的老家，看看他大伯。
周志豪的父母去世早，他对大伯的感情很深。他接大伯大妈来北京住，大伯说，在乡下住惯了，城里闷得慌。周志豪只好想办法把大伯的四小子安排在县里工作，吃上公家饭。
中午，在村子的空场上摆了酒宴，一桌挨着一桌，有几十桌，全村人几乎都来了。大盆小碗的摆得满满的。厨子是提前请好的，备菜，做菜准备了两三天。这些都是大双早提前打电话和大伯家的三小子交待好的。
宴席上很热闹，推杯换盏，一顿饭从上午十一点，吃到下午三点。周志豪真是好酒量，有人敬酒，来者不拒。大双和她父母都劝他少喝，一会还要开车回去。
周志豪笑呵呵地说：“爸，您放心，技术比武中我蒙着眼睛开车都没问题，您放一百个心吧。”
大双看了看手表，已经三点钟多。大家也都吃得差不多了，这宴席你不说散，能吃到晚上。
大双问周志豪：“你要不要休息会，喝点茶？”
周志豪说：“我没事，你放心好了。这才到哪呀？”
大双拿出从韩国买的醒酒药让志豪吃下，又陪着大伯大妈说了会话，他们开车动身了。
周志豪开着辆超豪华型凯迪拉克离开了他从小长大的小村子。村里人的都夸老周家有福气，出了志豪这样的人物。
在回京的路上，周志豪依然豪情万丈，他的车技好，他边开车边和大双商量着回去的事情。
车子上了国道，速度快，又平稳。双爸爸有些累，靠在座椅上犯迷糊。双妈妈抱着两岁的小弟，还照顾着八岁的老大，哄他们睡一会。孩子的精神头大，趴在车窗上向外张望。
在一段胳膊肘弯路段，周志豪看不见对面来车，他依然保持着车速。顺着山势弯道，继续向前。突然对面开过来一辆大客车，他急忙向右打方向盘，避让对方。
没想到，说时迟，那时快，车子飞起来一样，直线蹿出公路，车子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三滚，最后倒扣在公路下的河水里。
这条河的水深不过只有1.5米多，个子高一点，脚都能踩着底。但是豪车开着天窗，倒扣在河水里。河水从天窗“咕咕嘟嘟”地流进车里。周志豪的头重重地撞在方向盘上，他还有些意识，想打开车门，说了句：“快！”但手已经不听使唤。很快，河水的张力封堵了车门。
河的对岸正有老乡在干活，看到车子掉进河水里，连忙喊人来救。
老乡们带着绳子和铁镐来到河里，想用铁镐敲碎车窗玻璃，但这辆凯迪拉克的车窗装的是防弹玻璃，卯足了劲都敲打不碎。一时间又没有起重设备。人拉肩扛，无法将这倒扣在河水里的车子拉到岸上。
赵林他们接到报警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他们赶到现场时，车子已经被打捞上来，但车门依然没有被打开，基本上保留了当时的状况，一家六口人溺水于狭小的空间里。
赵林是个身经百战的公安干警，见过许多事故现场，但这一次，他被惊呆了。人在临死前的拼命挣扎和痛苦绝望写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
对救援的期待，在狭小空间里的憋屈，对还生的绝望。
大双的脸紧贴着玻璃窗已经变形，大概是想象着透过透明的玻璃，能呼吸到救命的空气；双爸爸脸色青紫，翻车那一刻血管破裂；双妈妈紧紧抱住怀里的孩子，卡死在座椅下边；最小的孩子肺部破裂，抓破了外婆的脖子；周志豪一手扣在车门上，一手还握着方向盘，趴在方向盘上，头部有重伤。
03
在公安局里，赵林简单地将事情经过和小双说了一遍。小双没有哭，她的脸色惨白，不停地瑟瑟发抖。
赵林见状，给小双倒了杯热水，让她慢慢喝下。赵林望着眼前这位36岁未婚的女人，心中生出一份同情和怜悯，她全家人都没了，她以后怎么办？
小双，高高的个子，大约有1.68米，一张圆脸，看到她，让人想起了薛宝钗，面若银盆，眼如水杏。唇不点而丹，眉不画横翠。小双就是因为自己的条件好，在婚姻问题上格外的挑剔，另外有大双比着，她希望找一个怎么着也要和周志豪差不多的人。
赵林和小双说：“这两天，你好好休息，我让局里的陈姐陪你，过几天为你父母他们下葬。”
小双傻傻地点点头，面无任何表情。赵林开车把小双和陈姐送回小双的家，并嘱咐陈姐好好照顾小双。
小双回到家，看到她和大双的照片。看到她们全家的照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冲到厨房里拿起一把六寸的水果刀子划在自己的颈部。
陈姐一把抢下刀子，扔在地上，抱住了小双。赵林还没走，见状，忙用厨房的餐巾捂住小双的伤口。
120急救车停在楼下，两位大夫敲开小双家的门，为小双做了伤口处理，和赵林说：“我建议你们去八大处外科整形医院吧，我们那里只是简单处理，将来会留很大的疤的。”
从整形医院回来，赵警官把小双安排在武警医院里。小双躺在病床上，默默地掉着眼泪。
赵林坐在她的床边上，在给她削了一个苹果。“我能理解你，但你要坚强些，虽然亲人都不在了，你还有我们。”赵林的语气温暖而坚定。
“你父母、大双一定希望你好好地活着。”赵林接着说。
小双一边哭一边说：“请你给我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生命是什么？生命是一颗跳动的心，生命是一腔滚烫的血，生命是一团火，生命是一束光，难道不值得尊重吗？死很容易，你死了，地球不会减轻份量，但你们单位就缺少了一位优秀员工，技术领域缺少了一位优秀的工程师，社会上缺少了一位文学爱好者。这个理由充分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睁眼睛，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小双满脸都是泪水。
“我看过你写的小说，写得真好，生命是弱小的，脆弱的，但也是顽强的。只要你不放弃，生命就会放出光彩。”
“你怎么知道，在哪看到的？”小双有点奇怪，她的小说好几年前发表在《人民文学》上。
“接这个案子，我做了功课，去了你单位，还在网上查了资料。你有你的事业，有你的爱好，文学就能治愈心灵上的创伤，你自己试试。”
“太残酷了。”
“是的，的确很残酷，但我相信你。你的优秀，会让你坚强。我是结婚了，这样吧，你做我的姐姐好吗？等你出院了，搬到我妈家去住，和老太太住在一起，我妈她一定会喜欢你的。”赵警官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小双。
小双说：“你相信命运吗？我从小到大就比不过大双，她处处都比我好。大双出事时给了我信息，当时我心脏不舒服。”
赵警官说：“可能吧，我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叫赵羽。有时，我们也有心灵感应。别瞎想了，你现在需要好好地休息。”
小双昏昏沉沉地睡去。
醒来，她看到她的手机里有这样一条短信：
你问我相信命运吗？我的理解是：命论终生，运在一时。命为定数，比如，人出生的家庭是无法选择与改变的。运为变数，它随着时空转化而转化，后天的努力可以改变“运”，但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需要对时机的把握。我的弟弟，比你小一岁，你愿意见他吗？他下周从贵州回来。
八个月后，小双和赵羽订了婚，两个人一起去了贵州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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