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夜色中,雪溪夫人在宝帘的搀扶下,二人一路交换着眼神,踏月而行。卫兵带领这颤抖惶恐的主仆二人,穿过窄小的角门,经蜿蜒的花园小径,至后苑的后
门,一路经后苑外围游廊,曲曲折折踏入前苑。夜一下子喧嚣起来。
大将军府夜宴,从临街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直到内门在中堂主位,一路红灯高烧,耀得个黄昏如血。觥筹交错,美酒千杯万盏不醉。功勋卓著的大将,外加朝野官宦中与大将军厚密的,即便本地贵胄富甲,也都忙不迭携如花美眷、厚重财礼前来祝贺,拼命在大将军面前献媚露脸。宴席足足开了九九八十一桌,从中堂厅内摆至前苑花圃之间,酒酣夜暖,花团锦簇。饶是如此,大街上竟还站着几位那没入得席又不甘心一走了之的,在大将军府外频频张望,不忍离去。一个瘦小男子早已伸长了脖子良久,终于从府内走出一个家人,瘦小男子如见亲人扑身上前挽住,那家人倒热情不减,“走走,我帮你引荐引荐!”二人迈进大门。
中堂厅内,灯火通明,四处的大角灯气派耀眼,中间缀着璎珞的琉璃彩灯,满眼繁华。酒已过半,正上演一出小戏。几个杂耍孩子扮得神头鬼面,在红毯上折腾,又是折跟头又是打把势,外加几位锣鼓师傅在一旁伴奏,好不热闹!平芜大将军坐于主位,宁国夫人着一件宝蓝色蜀锦长裙,披金黄色流苏振袖华服,雍容凝重,陪座身边。“好!”伴着一个锣鼓点儿的结束,大将军带头一声叫好。宁国夫人看了他一眼,他一边拍着巴掌一边笑道:“夫人是否也喜欢?”宁国夫人微微一笑,颔首示意。大将军立时笑得更加开怀,“赏!”大将军一声令下。“大将军有赏!”家人听令,忙一叠声的传唤起来,马上有家人抬出一个大笸箩,将满满一笸箩钱漫天洒出来。孩子们一个个跪在大将军面前,叩谢不已。
花蕊夫人和抱影在一位士兵的带领下从后面走了进来,这一幕正落入她眼帘。没想那泽马却神不知鬼不觉已站在她身边,他小声凑到她耳边,道:“宴会之后,我带夫人去看孩子,好吗?知道您想孩子,不过有些事,夜深了,才便宜。”她满心鄙夷,脸上却始终淡然,一双眼眸只略微往下瞧着,好似心静如水。雪溪夫人和宝帘也刚刚来到,看到他们耳语,竟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儿。雪溪拂袖而去,咬牙道:“贱人!”
这边厢杂耍的孩子领了赏,撤了出去。泽马立时从侧位上站起,向大将军一拱手:“报大将军,蜀中孟王后眷花蕊、雪溪二妃已在堂下,请大将军昭见。”
“哦?”泽群做不知情状,宁国夫人不觉一个侧目,已是嗔怪的表情了。“那就让他们进来吧!”二人从后门绕至前门,姗姗而来。在座的无不屏住呼吸,一来是闻名已久的蜀王佳人今日终得一见,可以一睹芳容;还有就是,大家都明白泽马的意图是将二妃献于大将军,而大将军平日已把口风放出,定厚待孟王家眷,以定人心,今日事到底如何?女人们不敢喘气是早已听闻宁国夫人性情,那边厢宁国夫人的脸已经开始发紫了。堂下气氛顿时十分紧张。
泽群打量二人。彩灯下盈盈而立的二人,一个如娇花照水美艳不可方物;一个如弱柳扶风,气若幽兰迷人。再看,美艳者肌肤胜雪,身段风骚,朱颜如春日桃花泛红,让人想一亲芳泽;迷人者,半梦似醒,素手银波,暗香浮动,令人不忍惊梦。
“穿红色华衣的,是哪位夫人呢?”泽群问道。宁国夫人怒目斜之。泽马道:“这位是雪溪夫人。”“哦。那么穿素色的就是花蕊夫人喽。”二人均不言声。泽群笑对众人道:“当日破蜀中,我立下重誓,定会厚待孟王宫中众人。泽群虽出身草莽,但也略读过圣贤书,怎么说,在老家也教过两年光腚娃娃嘛!”众人忙逢迎一笑。
泽群又道:“二位夫人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定吃了不少苦头。”看着就在眼前的二位绝世佳人,泽群不由咽了一口口水,却娓娓动听地说道:“在下今日对二位夫人保证,你们是孟王的后眷,我定将二位视为上宾,一切由我夫人为二位安置停当。”说着看了宁国夫人一眼,宁国夫人双唇紧闭,冷冷的看着前方。他接着说道“任何人、任何时候,不可以难为你们!”此言一落,泽马于桌前虎目圆睁。“谢大将军!”雪溪柔声道。说着,微微斜腰,款款做了个美人揖,众人闻之,已经酥了。
这边雪溪媚态未收,没成想,那边哐啷一声花蕊夫人竟给大将军跪了下来。众人一惊,泽群竟站了起来,手伸了出去。“快快扶起夫人,有话好说!”
花蕊慢慢拨开卫兵伸来搀扶的手臂,泪如花雨,颤声道:“请大将军和夫人做主,将孩儿还于臣妾吧!臣妾愿此生为奴,做什么都可以,只求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啊!”声声慢慢,如杜鹃啼血,说的众人无不动容。待那一双泪眼与泽群四目相对之时,泽群顿时后脊梁开始一阵如电流攒动,至引天灵宝盖。那种又刺激又锥心,由痛苦又转而温馨异常的感觉,向死而生,让人痴心迷醉。泽群心一沉,这感觉从未有过!难道?他顾不上多想,喝道:“是谁?哪个夺了人家娃娃?”眼神中,刀光一现。众人不寒而栗。
花蕊只顾俯首恸哭,一边的雪溪竟被眼前的一切看呆了。泽马登时站了出来:“回大将军,是在下!在下本想、、、、、、”
“想个屁!”众人俱死命垂下头,惶惶不可终日。泽马只好一下子跪下:“请大将军发落!”
泽群稍稍冷静片刻,问道“孩子呢?”
“就在府内,由奶妈好生养着!”泽马低头回答道。
“还不快快抱来!”
须臾,奶妈抱瑶台公主上来,花蕊一见,涕泗滂沱“眉儿,我的眉儿,快给我!”说着跪着挪了几步,双手接过襁褓中的婴儿。
只见婴儿脸色粉红,一双漆黑闪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异常灵动,翘起的小嘴可爱动着,仿佛在诉说。“我的宝贝!我的心肝!眉儿!我的眉儿!”花蕊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声声叫着。
主位上,泽群心里很清楚,泽马不能罚,也不能不罚。而眼下的这对母女,还有这百多张口,百多双眼,如何堵住?正思忖着,一旁沉默许久的宁国夫人竟然开口了。“大将军,今日这事儿全赖我料理不周!”“哦?”宁国夫人轻轻一笑:“前个儿我听二弟说花蕊夫人的孩子因没有奶吃,随军一直由军中伙夫照管,心里十分不安,觉得甚为亏待了孩子。自己忙命人找了好奶妈来,好生服侍。只是这两日,您公务缠身,总不得空与您说与此事。本想着请您示下,再把孩子交与花蕊夫人。总而言之,此事全赖我一人,大将军要罚,就罚我好了!”淡云立于宁国夫人身后,面露微笑。
众人闻言,这才一口气缓过来,夹着的脑袋也一个个从咯吱窝长出来了。泽群面带愧色,回府三日,夫妻间竟没有相见,自己确实过分。而花蕊仍然跪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心在泣血。如此下作,向这帮匪类下跪,简直奇耻大辱。然而身在当下,只能见机行事,破釜沉舟。眼前一黑,自昏了过去。
她万万想不到,她魂萦梦牵的为之衣带渐宽,憔悴如许的孟王,就在身边。然而,在她失魂前的最后一眼,她看见的人是泽群!他碧色的眼眸直追她的梦里。
一只灵狐与一只孤狼在绿野芳踪之间嬉戏。忽然,天摇地动,地陷天塌!就在生灵涂炭,一切即将崩溃的一瞬之间,一缕仙气蒸腾之中,紧紧抱在一起的灵狐与孤狼眼见一神女在万里之外的凌霄向他们飞来。那不是别人,正是女娲娘娘恰在天地被席卷,苍穹被摧毁之前,于那两只小兽面前忽然出现
她悠然说道:“孤狼,补天需要一只天狼孤星守镇,你跟我来,便有了补天济世之德!从此生生世世,万代可存!来吧!”
孤狼顿时化为人形,变身一冷峻少年,道:“女娲娘娘,我跟你去!只是等使命完成,能否让我回到原地,与这灵狐生生世世相守?”
女娲冷笑道:“非也。到时你已上升神明仙界,有大功在身,不可再与这些俗物畜生为伍。快跟我来!”
“娘娘,我愿意追随您去补天,是因为我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绝非想建功立业!况且,我不能与灵狐分开。可以让灵狐跟着我们吗?娘娘?”
“不想建功立业?”女娲冷笑片刻。“那是你还没尝过权力的滋味。”
于是,水袖一挽,少年便飞上云端伴其左右,穿过茫茫云海,但只见那娇小灵狐仍在飞身奔跑,然而,终不能追上,渐渐消失在天边。只留下灵狐在旷野中无助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