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这边花蕊夫人怀抱婴儿在众目睽睽之下昏死过去,众人顿时错愕不已。宁国夫人立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淡云几步下堂忙上前命瑶台公主的奶妈与抱影将其扶住,自己则果断地接过花蕊怀中嗷嗷大哭的婴儿,轻轻抱在怀里,抬眼望向宁国夫人。
宁国夫人江墨玉见之,忙心领神会道,“大将军,快命人将花蕊夫人送至我处救治才是!”
“好!快来人!将花蕊夫人与小公主送至夫人苑中。”宁国夫人旋即提起裙裾,率众离席,一时之间,中堂厅内由短暂的骚乱,一下子冷清了下来,叫余下的人不知如何是好。泽马仍然紧咬牙关跪着,旁边雪溪夫人仍然盈盈独立,娇喘吁吁。
另一边,花蕊仿佛已经魂归故国--清晨帘幕卷清霜,呵手试梅妆。像从前一样,孟王在这个清晨再一次给自己画眉,窗外,芙蓉难拟,窗内,缱绻情深。他的手,他的温度如此熟悉,他的呼吸与自己宛若相承。
“三郎!”“苒苒!”“三郎!”她伸出手去,孟王与锦绣故国竟都瞬间消失在眼前。“夫人!是我!”抱影拉住她的手,一声声唤道。她睁开眼,原来自己已经缠绵病榻,陌生的房间里,只有抱影还不离不弃,始终陪伴左右。“眉儿呢?”“大将军夫人说教您安心养病,公主暂由她叫人好生抚养,请您放心。”
花蕊叹了口气,这才来得及细细检看这间房间。房间布置得颇为精致,几副山水字画点映其中,还不见俗。忽然,她看到八仙桌上竟摆了一物,此物煞是眼熟。那本是四四方方一只缀满猫眼宝石的鼎状容器,现在里面插了几株鲜花,权当一只精致花瓶被摆在最耀眼处。“夫人,您在看什么?”抱影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一时惊诧:“天啊!那不是、、、、、、”
花蕊摇摇头,转问道“大夫来过了吗?”抱影道:“刚府内派来了一个,我推说您不过是一时激动所致,且需静养,不要打扰您休息,等您好些再请大夫来看。”花蕊点点头。“刚大将军又差人送来好些人参、燕窝等补品,全堆在那头儿。”抱影顺手一指。花蕊欲起身,抱影忙将一杭绸靠枕置于其身后,又奉上一盅参茶,道:“这是大将军夫人差人送来的,说是她日常吃的千年人参,大补益气。”
花蕊接过参茶,定睛看着,慢慢说道:“想我们这一路所见,几千里地,村庄几成瓦砾场,老人都被填了沟壑,壮年男子四处逃散,还是逃不脱被抓壮丁的结果。最可怜的还是女人,一旦被那些士兵强行捉来,便肆意侮辱,夜里那些哭喊声,至今绕在我耳朵边儿。有的村庄,居然易子而食。瘟疫蔓延,横尸遍野!”
抱影不由低泣起来。“我,我昨儿才得知,我娘,因为这场瘟疫,过世了。”
花蕊拿着茶盅的手一直在抖:“抱影,对不起!是我以前过的日子,想想太作孽了,是吧。”抱影紧抿嘴唇,低下了头。
花蕊道:“青锦地衣红绣毯,尽铺龙脑郁金香。”主仆二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春风沉醉的日子。
“现在想想,荣华富贵,玉宇碉楼,为什么顷刻土崩瓦解?咱们怎么就一下子从歌舞升平高高在上的贵胄,变成流亡的阶下囚,任人欺凌?想当年主上所言,‘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没成想,言犹在耳,一语成谶。”说到伤心处,主仆二人不禁落下泪来。
“好一个‘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夫人果然不同凡响!”泽群信步走了进来。抱影马上站起来,花蕊歪在炕上,弱弱柔柔的唤了一声:“大将军。”轻轻抬眼间,胸中竟激荡万种柔情,怎么会?刚才梦中不还和孟王温柔缱绻,怎么见了他,此刻就只想把这一辈子未诉的衷情全都说给他听?若不是前世有缘,又如何解释这国仇家恨下,面对他时心灵的悸动?
宁国夫人处。宁国夫人怀中抱着瑶台公主,看得出来,她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你看你看,她冲我笑呢!你看啊!”
淡云连忙笑道:“是啊夫人,这孩子和您有缘啊!你看,她那小嘴儿,那小鼻子,竟然和您有几分相似呢!”宁国夫人停罢,脸却冷了下来。
淡云忙接过婴儿,交与奶妈,吩咐她带公主回房休息。淡云见四下已无人,便说:“夫人有何心事?不妨说与淡云。”说着,立于宁国夫人身后为其按摩肩颈。
宁国夫人道:“昨日宴席一闹,咱们便看出些许端倪。他定是属意于这个花蕊夫人了,看他当时那紧张的样子!”说着,一巴掌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地下,跌了个粉身碎骨。茶汤流了一地。外面的下人要进来收拾,被淡云止住了。淡云道:“昨日夫人在关键时刻那几句救命的话,简直令大将军意想不到!您是没注意,大将军看您那眼神!内心肯定是感激不尽,称许不已!”
“哼!馋嘴的狼罢了!前有泽马这个狗腿子给他找食,后有我这个笨狗熊给他壮胆。那勾魂摄魄的狐狸精简直近在咫尺,唾手可得!还不立马搂了去困觉!”说着,眼睛已经红了。
淡云看看窗外,悄声道:“泽马哪是什么狗腿子!分明是狐假虎威!他哪里是给大将军找食,分明是给大将军找事儿!若不是夫人您昨日急中生智为大将军结围,前有响当当的军前盟誓,后有小娘子在大庭广众涕泪交下,让大将军情何以堪,如何收场?您干得漂亮!别说大将军,就是泽马也记住您了!”
宁国夫人冷笑道:“记住我?他眼里若有我这个嫂子就不会把那两个祸害千里迢迢护送而来!他眼里何时有过我?当日,我哥哥在青州被围,泽马就在三百里外驻军,命他相助增援他竟推说粮草不足!可怜我哥,被青州守备王起活捉,身首异处,首级挂于城楼十日!”说到此处,身上已是战栗不止。
淡云一把将颤抖的墨玉搂到怀中,道:“快别再说这些前事!眼下,让泽马为咱们所用才是!”
“为咱们所用?”墨玉不解的问。
“是他把花蕊带来的,现在就得由他把花蕊弄走!”
“弄走?”墨玉睁大眼睛。
“龙湖将军到!”随着外面下人的传唤,那人已经挑帘一步跨入,“泽马前来叩谢嫂嫂!”
雪溪与宝帘偎依在花蕊窗根儿听声儿,抱影恰在此时走出,二人忙作态拈花嬉戏。“我家夫人顺道前来探望你家主子!”宝帘道。雪溪手中玩弄着几株娇蕊,完全不看抱影。
抱影一笑:“这会子大将军刚刚进去,怕是您再进去不太方便。”“哦?莫非他二人怕人耳目?”雪溪一撇嘴,不甘心地继续张望。抱影笑笑:“那倒不是,主要是我家夫人身体孱弱,不便待客。这里抱影代主子谢谢雪溪夫人了!”雪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带宝帘走出抱影的视野。
“你猜,花蕊得的是什么病?”雪溪边走边问。“猜不到。或者真是抱影所言,一时看到孩子,激动过度?”
“呸!猪脑袋!她一个下人难道还成了扁鹊华佗?我看是他们主仆早就私下里对好了词儿,就怕你不问呢!”说完,将手中的美丽花朵摔到地上,用脚狠狠将花瓣碾碎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