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说,中国会画画的人很多,会看画的人很少。他所表达的,与其说是一种审美,不如说是一种感知。
“银灰调多呈现于阴天,我最爱江南的春阴,我画面中基本排斥阳光与投影,若表现晴日的光亮,也像是朵云遮日那瞬间。我一辈子断断续续总在画江南。” ——吴冠中
临摹一张吴冠中的画,让没心没肺活着不累的贤二也植入画面,看那些貌似纷乱密密麻麻并不尽是写实的房子、山峦、青苔、屋檐、花枝、藤蔓……心就会无由地轻快疏朗起来,那些仿佛不经意间涂抹、晕染的点和线,就那样轻快地、肆意地,组合在一起,那份美,一点都不高冷,反而是亲切的,宽和的,有时候还带着一点好奇与任性的,你总会感染了这位九十多岁高龄的画家始终保持着的,一脉天真。
吴冠中说“笔墨等于零”,并不是反对丹青技法,而是表达这样的主张:脱离了具体画面和思想情感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这就像他也曾说过,一百个齐白石抵不过一个鲁迅。其实并不是在某一个领域来评价两者高低,其本意在于,绘画艺术毕竟是用眼睛看的,具有平面局限性,许多感情都无法表现出来,不能像文学那样具有社会性。在他看来,从社会功能的角度,多个少个齐白石无所谓,但少了一个鲁迅,中国人的脊梁就少半截。他为自己的自传取名《我负丹青》,其深意自有一番动人。
一位永远将情感放在重中之重的艺术家,一位抱持赤子之心的可爱老头。更可贵的,是他并不会做过多雕饰,对其持有的艺术观点也并不做太多解释,让人始终与画面有一种温热微凉的距离感,这样的江南,一如他的画风,以一种透彻的善意,直抵人心深处。
节气进入寒露,但身处永远30度的新加坡,倒始终有一种不见萧瑟的慵懒,有时候也会莫名陷入纷乱。
心底寒意渐起,连同思绪,我开始想念,故乡的秋夜静谧而温暖的阅读和书写时光。洁净的书页,入心的文字,或是静如处子,或是动如脱兔,玲珑在胸怀里,缱绻在意念中。
记得读过日本一个十三岁的自闭症孩子写的一本书《我想飞进天空》。自闭症不是disease,而是disorder,那些无辜的孩子,天性敏感,却无从自控,更无从控制时间感和理清纷乱。对待他们不必步步追问或刻意关怀,最好的应当是安全距离的陪伴和支持。而书末作者讲了一个寓言故事,一只黑乌鸦从它的角度来安慰白鸽子,并给予白鸽子继续向前的勇气。当它跟随白鸽也飞向天空的时候,它觉得在广阔的天空里,它们的身影看起来应该是一样的,一样的完美!记得读这个故事时的痛,不禁泪落。
许多的情绪,就像吴冠中画中的失衡,山变得很轻,淡淡的墨色略过,房子密密麻麻,挤挤挨挨地倒是浓墨重彩,或许生命本来就不会永远稳重平衡,就像我曾经写下的充满矛盾的句子,竟已淡忘,当年如何涌上笔端,落在纸面——
那一刻,就像是在暖炉边摸到了雪。
碰触,会伤手,远离,会伤心。
在巧克力的甜蜜中融化,在温暖的手心里流下泪来,然后洗净泪痕,目光清澈地笑了,洒落无尽的晶莹,便是大雪纷飞。
为《双城记》做解读,关于时代的诘问,关于失望之冬亦或希望之春的翻覆,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生生不息。
看画知味,就这样彼此望着,在一个最好的时代也好,最坏的时代也罢,寻一份不期而遇的懂得,比什么都好。
果然,艺术的鉴赏不是一场教导,而是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