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爷爷奶奶还有姥姥去世较早,除对爷爷尚有一些记忆外,成长中陪伴我成长最多的祖父母辈的老人就是我的姥爷。
姥爷是护林员
打我记事起,姥爷就是村里的护林员,护林的地点是位于村南一公里外的南沟坝。
南沟坝是我小时候极目村外世界看到的第一道风景,从村南水湾边远远望去,郁郁葱葱犹如一条绿色长龙从西蜿蜒向东。坝上密密麻麻种了杨树、柳树和刺槐树,坝的南边是一条宽宽的大水沟——南沟,沟内常年有水有鱼,长满芦苇。南沟是我们村的重要沟渠,雨水大的年份它是排涝的主干渠,干旱的季节它又是抗旱保收的水源地。
南沟坝的中间位置有一间土坯麦草屋,这便是姥爷的护林房。里边卧室、厨房一体,姥爷的生活起居就在这不足十平的空间里。好在屋山向南打了一个凉棚,顶部和与小屋的屋顶是一个整体,这便有了一个很好的空间,夏天可以在这乘凉休息,也可以在这里做饭吃饭。
屋内空间虽然狭小,但屋外的世界却别有洞天。屋子北边是大片的粮田,每到夏秋季节,一望无垠的庄稼煞是好看。屋子南边紧靠南沟,沟内四季水流不断。那时没有污染,水质清冽,饶有鱼虾。姥爷每天都把一种叫作“鹊”的竹编渔具下到沟里,过一段时间取上来后里边就会有很多鱼虾,所以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鱼虾。
护林员是不需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的,护林工作就能挣工分。
我小时候经常跟着姥爷住在护林房,姥爷每天都例行巡逻,从东走到西,看看有没有砍伐和破坏林木的。这时我一般是边走边逮蚂蚱、捉蜻蜓,玩的不亦乐乎。有时要修剪树木,用铲把疯长的枝丫铲掉。我便负责把铲下的树枝堆到一起,晒干后当柴烧,这时我会用柳条编成柳帽戴在头上自娱自乐。
有时姥爷的老友会来拜访,他会留客人吃饭,两人便在树荫下一边拉家常,一边喝上壶烧酒,很是惬意。而此时的我一般是自己玩,有时望着北边远远的中学的红瓦房顶,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到哪里去读书。有时会眺望护林房东西两边的两座桥,东边的是一座平板的水泥石桥,西边的是有两个半圆形桥拱的石头桥,那个年代可是我见过的最大的桥。有时向南眺望,是窑厂的高高的烟筒,看着烟筒自己还纳闷:这么高的烟筒是怎么盖起来的?
在南沟坝的生活是快乐的,但小孩子呆时间久了还是会想家。有一次父亲陪母亲去外地看病,几天不在家,就让我陪姥爷多住几天,记得夜里我常常做梦回家,印象最深的就是梦中看到我家院子里那棵大梧桐树的绿绿的叶子。
姥爷在南沟上做护林员一直到1978年。那一年春夏之交,由于我村的土地最西南边接壤的刘家河头村和我们村分属两个地区,两村历史上经常由于水源问题、土地边界等问题存在摩擦。摩擦的高潮就是在这一年的一天深夜,该村的青壮年劳动力有组织的对我村的树林进行了报复性的破坏。大部分树木被齐腰砍断,姥爷的护林屋也被推倒,人被他们从被窝中拖了出来,用绳子绑住手脚,然后把他丢进荆棘从中,浑身让荆棘刺的遍体鳞伤。最后该事件惊动县公安部门,但由于两个县的关系本来就很僵,所以这件事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后来姥爷又搬到紧靠村南的果树园边的公房中护林,一直到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后为止。
商品经济的先行人
姥爷是个精明的人,每次外出都会粪筐不离肩,粪铲不离手。为的就是田野里沟渠里的社员和过路人大解后的粪便,因为粪便是上好的有机肥,庄稼和蔬菜都离不开它。特别是寿光那边的很多菜农都是以此作为首选肥料,而我们村子与寿光紧邻,姥爷也就发现了拾粪卖粪这一商机,也算是在那极“左”时期商品经济的探路者。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时代,不得不佩服姥爷的眼光和胆识。
姥爷护林解决了公分和口粮问题,拾粪卖粪解决了收入问题,使得手中不缺余钱,在那个短缺经济的年代,他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过的还是有滋有味的。当然我也是间接的受益者,过年过节姥爷会买上一个大大的猪头,我们哥仨常常能够在此时大快朵颐。还有就是我有时候买“小人书”的钱,上学后买文具、课外书的钱也是从这里来的,记得用姥爷给的钱买过《聊斋志异》、《小学生作文选》等图书。
姥爷拾粪并非只在田间沟头,因为那毕竟太过分散并且数量也有限。他发现距离护林处南边一华里的三座楼村砖窑厂是个人员集中地方,干活的人多自然粪便就多。于是窑厂就是他常常带我光顾的地方,当然他和哪里的工人也混得很熟,他们也很欢迎姥爷的到来。毕竟在高度计划经济时代各地的人员流动很少,分属两个地区的人们也渴望了解来自不同地方的任何信息。
在窑厂,我看到了很多原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开阔了我的视野。从这里我了解了砖厂从备料、制坯、成型、晾坯、装窑、点火到起窑等全部生产流程,包括手工制坯和机器制坯我都见识过。所以当年家里盖房时,一个拉砖的人考我,让我说明红砖中间的两个孔是做什么用的,我开口就给出了答案。他听后惊讶地把嘴巴张得老大,想不到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我会了解这些东西。由此可见实践教育在一个人的成长中是多么重要,而今天我们的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离这一点却越来越远了。
除了窑厂的工艺流程,我还了解了油毛毡纸的生产流程。当时无非就是觉得好玩,看工人们怎么干活而已。那个时候,基本都是手工生产,条件非常简陋。但他们那个地方的村办企业已经起步,大部分都是生产油毡纸,也就是现在防水卷材的初级版。时至今天,寿光台头地区的支柱产业就是防水卷材,当然这也是高污染项目。随着改革开放进入新时代,新发展理念的贯彻实施,他们也在探索转型和绿色生产的路子。
信使
在计划经济时代,各地之间人员的流动是很少的。但人们渴望了解外面世界的愿望却非常强烈,虽然国家的限制很多,但民间的一些信息交流、经济交流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即使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
由于我们村和寿光接壤,所以虽不是一个地区,但由于相隔很近(5华里),所以两村的交往是挺多的。经济方面,计划经济时代物资都是供应,但有些东西还是能够互补的。我们有时去他们村的供销社去买一些我们地区没有的东西,他们也同样来我们村的代销点买他们地区匮乏的东西。这时姥爷就成了他们不二人选的代办人,姥爷也乐此不疲。
姥爷的付出在三座楼村获得相当好的人缘,大人小孩都信任他。有时候谁家小伙子大姑娘到了婚嫁年龄,就托姥爷给牵线搭桥,因此也促成了好多姻缘。
在文化生活极为贫乏的年代,人们的娱乐生活主要就是看电影。那时候每个公社都有放映队,每个村子每月放一次电影便成了那时人们的文化大餐。因为彼此属于不同地区,两个村子的放映内容是不同步的。所以每当两村中任一村子放电影时,姥爷就成为第一传信人,此时走在路上不管大人抑或是孩子,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今晚邻村里放什么电影。
我记得去三座楼村看过好多次电影,年龄小时是大人带着一块去,年龄大一点时就小伙伴相约一块去。反正路上也不会害怕的,因为大人孩子去看电影的有很多。记得在三座楼村看过的电影有《三打白骨精》、《山寨火种》、《405谋杀案》、《神女峰的迷雾》、《武松》、《望乡》,《少林寺》等等。
岁月如梭,逝者如斯。姥爷是1998年冬天去世的,距今整整20年了,他活到88岁,算是高寿。写下这些算是对他老人家的怀念吧!
2018.12.25.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