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的旋律在包厢里回荡着,闪烁的五彩灯光从淡淡的烟雾中穿过,让人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刘凡看着屏幕唱得格外认真,完全沉浸在“水手”那对生命的质问和对命运的不屈反抗中。大家一时都被吸引住了,曲终之时,都热烈鼓掌。
恰好这时张姐抱着一箱啤酒进来,开了几瓶放在桌上,说:“跃进、小凡,你们慢慢玩,有什么事叫我。”
刘凡正在得意,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知道了。李跃进则冲她点了点头,张姐微笑着出去了。刘凡把点歌机暂停,坐回沙发上就给每个人面前倒了一杯酒,说:“来,兄弟们,咱们感情深,一口闷。”
“感情深,一口闷。”大家举杯一饮而尽。刘凡又给他们倒酒,说:“进门要喝三杯酒,那是规矩,接着来。”于是大家又接连喝了两杯。刘凡兴高采烈地再次给大家倒酒,说:“这杯酒是欢迎张文的,你还是第一次和我们来这儿唱歌吧,无论如何也该喝一杯庆祝一下。”
大家明白他是在故意找由头喝酒,但这么说也有道理,就都笑着喝了。没想到刘凡接着又倒酒,说:“我刚刚说错了,庆祝哪能只喝一杯呢,三杯,来。”于是又喝了两杯,那杯子有拳头大小,五六杯就是一瓶,张文平时不大喝酒,这时就觉得有些头晕起来。刘凡却不管这些,拿着酒杯又在那歪着头想借口,罗兆业双手按住肩膀把他摁回沙发里,说:“想不出来借口了吧,还是老老实实唱歌吧。”
刘凡却一拍脑袋说:“今天我们和欧阳海一伙斗,也算是大获全胜了吧,再怎么也要喝几杯庆祝一下吧。”他吸取刚才的教训,这回不说“一杯”改说词义模糊的“几杯”了。
“切,什么大获全胜,我们不是也被罚打扫教室了吗?再说要不是跃进给他爸打电话摆平,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样呢。”罗兆业抱着双臂不屑地说。
李跃进不想多谈这事儿,拿出一包玉溪给大家散烟,给刘凡的时候笑着说:“知道你想喝酒,等放假的时候我们陪你喝个够。”
“行。”刘凡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李跃进又把烟递给张文,后者摇摇手说:“我不会抽。”
“不会抽可以学嘛,来,试一根儿。”
张文推脱不过,见大家都在抽,就拿过来放在嘴边。李跃进用打火机点燃烟丝,张文猛吸了一口,突然一股呛人的火辣气息直冲咽喉,立刻不断咳嗽起来。大家哈哈大笑,李跃进笑着递给他一杯酒,说:“喝点吧,你吸得太猛了,第一次抽烟都这样。”
张文接过来喝了,觉得咽喉处还是火辣辣地疼,苦笑着拿起烟又吸了一口,这次他有了经验,吸进去就吐了出来,一团雪白的烟雾在他脸前飘散开来。
“你学的倒挺快,不过别那么急着吐出来,我唱歌去了。”李跃进说完就过去打开点歌机唱歌。罗兆业一屁股坐了过来,继续诲人不倦教他如何吸烟。张文很快就掌握了诀窍,但他只是把烟吸进去就吐出来,坚决不肯吞进去,因此也没觉得那味道有什么吸引人的。倒是那边李跃进一开口把他吓了一跳,很标准的粤语口音,嗓音也很好听,加上他那帅气的外形,真有几分歌星的气质。他唱完后把话筒给了杨宋,后者也唱得很不错,令张文惊讶的是《开不了口》很大一部分都是周氏说唱,杨宋居然能一点不跑调地唱出来,不由感叹他俩真是人才,不仅人长得帅、家里有钱、学习不错,吃喝娱乐也是全挂子的本事。接下来轮到他的《红日》,张文很喜欢音乐,家里复读机旁除了几盘英语磁带,就是码成小山的各种国语粤语专辑,有时候听入迷了就随着歌去唱,所以他虽然没去过几次KTV,对唱歌还是很有信心的。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红日》的节奏非常快,尤其是前面几句一气呵成,张文毫不费力地就唱了出来,引得大家一阵鼓掌。一曲唱罢,刘凡有些夸张地尖叫着上来给他递酒,半真半假地说:“唱得太好了,我都听入迷了,来喝酒。”张文苦笑着拿过来喝了,没想到刘凡马上又往他杯子里倒:“歌迷献酒,越多越好,再来。”
“用得着喝那么多吗?”张文表示抗议。
“刘凡,张文喝不了那么多,你别勉强他。”李跃进在旁劝道。刘凡这才罢了,但接下来只要有人唱歌他就疯狂鼓掌,然后重施“歌迷献酒”的故技,开始几次唱歌的张李杨三人还却不过这“热情歌迷”的情面,后来就都不上当了。刘凡还没过完酒瘾,就去拉着罗兆业玩骰子,输家喝一杯。罗兆业不唱歌,反正也是闲着无聊就和他赌,无奈今晚霉运当头,十盘里倒有七盘是输,渐渐喝得脸红头晕。刘凡也不怕事大,趁他迷糊一个劲地赢,后来不论输赢,罗兆业喝,他也陪着喝,但他的酒量出奇地好,喝了七八瓶面不改色,罗兆业却砸吧着嘴慢慢躺在沙发上见了周公。
愉快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不觉到了十一点,大家就商量着回家。李跃进和杨宋扶着不省人事的罗兆业在路边叫出租车,几个司机见他醉成这样都不肯做这单生意,说的话也出奇的一致:“你们还是找其他的车吧,上次有个醉鬼吐了我一车,味道半个月还有。”李跃进无奈,只得掏出小灵通给孙叔打了电话,二十多分钟后,那辆熟悉的丰田越野呼啸着开了过来,孙叔那颗光光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冲他们挥手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这孙叔名叫孙文武,是李跃进他爸李振南的保镖,虽然身材长得虎背熊腰,秃头下面还有一张布满横肉的脸,像极了电影里的恶人,但每次见了他们都是满脸亲切和蔼的笑,令人怕不起来。
李跃进和杨宋分别驾着罗兆业两边胳臂,好不容易将他弄上了后座,李跃进摇啊摇下车窗,说:“我和小宋送胖子回去,你和刘凡一起打车回去吧。”
“嗯,好的,你们也小心点。”张文回应着,刘凡潇洒地冲他们挥挥手,越野车就地在空旷的马路上掉了个头,然后呼啸而去。
夜深了,街两边一间挨着一间的店铺都已关门,只有盒子似的高高矗立着的居民楼上还有没睡的几户人家亮着灯,不过幸好今晚的月亮很大,透过稀疏的树梢洒下来的月光足以让人看清眼前的一切。张文的目光望着越野车的消失的方向,恍惚觉得这条通向无尽黑暗的道路像是某个怪物的嘴,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古怪念头让他感到恐惧,便侧转了头。刘凡哪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肩头说:“走吧,不早了,咱们打车回去。”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伸手摸摸口袋,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苦涩起来,说:“我的钱都买烟了,刚刚也忘了找跃进要。”
张文听了一愣,现在大概已将近午夜十二点,他还从没这么晚回家,不过好在事先他已给父母打过电话,说今晚几个朋友要聚一下唱歌,就说:“没事,不就半个多小时嘛,我们走回去。”一晚的喧闹结束,现在只剩下他俩背着书包安静地并排走着,一时都不知说些什么,就这么走了一段路,张文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刘凡,你将来想考哪个大学?”
刘凡一愣,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难住了,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不过最近我老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初中的题比较简单,我还可以凭着小聪明和我妈的督促混个不错的成绩,可现在上了高中,数理化真的越来越难,所以我真不知道凭我的成绩,将来能不能考上大学。”说到这里他语带惆怅,但转眼就换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我本来就跟你们不一样,你和杨宋都是三好学生,跃进和造孽那小子虽然嘴上不说,可私底下都在努力学习,只有我每天还在玩,考不上也很正常。上次我把考65分的卷子拿回去,我妈看了就满屋子找苍蝇拍,她生起气来可是真打,所以我从小到大就怕她,赶紧跟她讲道理,说现在大学生扩招了,每年多出几百万,就像我们老家村里,以前谁家出个大学生,稀罕得不得了,可现在你回去看看,这两年毕业的那几个大学生还不是找不到工作,或者嫌工作不好工资太低不肯去,高不成低不就的,跟不读有什么两样?”
张文本来漫不经心地一问,万料不到他会这么回答,惊怔地停下脚步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刘凡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莫名地有点心虚,但长久以来养成的脾性似乎已深入骨髓,嘴硬说:“这么想也没问题吧,事实的确如此啊。我妈当时听了都没话说,我爸还很赞同呢,说现在大学生工资还没有他们技术工工资高呢,将来我读了大学还不是得去跟他学木工,又何必耽误那四年时间花那几万块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