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 月 留 痕-
(中篇小说)【连载】
文/高 旗
二十三、追 忆 大 姐
兰西县政府办公室,不知从那里得到的消息:有一个能写会画的人来到咱兰西了,就在红旗公社的后新地屯。
县里一个电话打到公社,公社即刻派人来找我大哥。
原来,县里为隆重庆祝建国10周年,要进行大力宣传和布置,正为缺少美术专业人员发愁呢。一听说有个刚从外地搬来的美术人才,当然来个“手到擒来”。
说来真怪,一听说找他画画,我大哥“嘎”地一下清醒了。啥也甭说了,走吧。
就像他当年毕业分配到德都那样,满腔热情、一身干劲地去发挥了他的“拿手好戏”了。
一切毫无悬念。在国庆之前,我大哥把街头标语(大字块)、宣传画廊、会场布置、彩旗条幅等所有工作,做得非常圆满。
这次,我大哥“重操旧业”,为兰西县庆祝建国10周年活动,做出非凡成绩,使他名声远扬 兰西县亚蔴厂正在新建办公室,专门找我大哥书写厂名:“蘭西亞蔴厰”五个美术大字,然后用水泥铸刻在办公楼门脸上;各公社开始排号来邀请他,去美化办公场所。全县18个公社,都等他给“焕然一新”呢。这样,我大哥几乎长期在外不着家了。人家都把他当客人一样对待,吃穿住全包。我们家反倒放心了。
我大哥不在家,就没有了他“写情书”的道具和场景了,我也失去了一个“玩”的抓手。于是,我就在这两个姐姐身上“找乐子”。不是揪她们的小辫子,就是偷藏她们的一只鞋……把人家惹急了,她们就拧我耳朵或薅我的老毛(我脖后留着一撮毛)。又让我耿耿于怀。
记得入冬后,每家屋里放着火盆取暖。这天,我母亲把刚装满火炭的火盆装好,我老姐蹲在火盆旁伸手就去烤。想起昨天她薅疼我老毛的事,我就走到她身后,两手用力一推,她两只手一下插进火盆里了!她“啊”地一声叫,回头看时,我已跑到外屋藏在门后面了……
由于看在我还小的面子上,她没有惩罚我……
转眼到了1960年,最困难的时期来临了。
在这年的严冬季节,我的年仅17岁的大姐,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
那是一个寒气袭人的傍晚,大姐年轻的灵魂,挣扎出她瘦弱的躯体,无奈又决绝地离她而去了。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还没能等待花期至满,就过早地枯萎调谢了。那年,我刚满6岁。就是说,大姐和我仅相处了6年就永远地分别了。
在我记忆中,大姐是一个温顺善良而且非常乖巧懂事的人。可是由于我年幼无知,曾给大姐造过“伤害”,虽说是属于儿童时期常犯的恶作剧,但我仍觉得对不起大姐。我做过两件后悔的事。
第一件,一次大姐带我出去玩。也许时间长了点儿,我可能是饿了或想妈妈了,就大哭大闹起来。我大姐赶紧背起我往家走,可我在她的背上仍旧哭闹不不。更可恶的是,我的两只手还在大姐的脸上使劲的乱抓乱挠。
我大姐忍着抓挠的痛苦,默默地坚持着把我背回家。到家一看,她的脸上布满了被我指甲挠破的血道子。我一到家就消停了。大姐躲在一旁开始悄悄地流泪……另一件事,我记得更清楚。
那是在大姐病逝前发生的。进入冬季的一天,我母亲拎回一块猪肠油。她当晚就熬好猪油,把剩下的油滋喇(油渣子)盛在碗里,说留着用它包一顿酸菜馅饺子。因为当晚我早就睡觉了,不知道我母亲熬猪油的事。
第二天,我母亲到别人家要酸菜去了。家里只留下我和卧床的大姐。
不知不觉中,我闻到了油滋喇散发的香味,促使我满屋搜寻。
终于,我在外屋的碗架子里发现那碗油滋喇。
我的行为已经被躺在炕上的大姐察觉了。在我伸手去抓油滋喇时,只听我大姐有气无力地喊起来:“老弟,妈说了,谁也不能吃,留着包饺子吃呢。你要给吃了,我就告诉妈!”听大姐这么一喊,我胆怯了,立马缩回了手。因为我母亲的管教手段我有所领教,岂敢“越雷池一步”?
可这油滋喇的香味太诱人,如果我冒险吃了,我大姐非告状不可!纠结的我不免对大姐产生了怨恨。
我顺手拿起一块胶合板(那是大哥的画板),朝着大姐的方向搧起风来。还边搧边说:“我叫你多管闲事!我叫你多管闲事!”
要知道,大冬天的,屋里本来够冷的,我再搧点凉风,可真够我大姐受的!
只见大姐无助地哀求我,她想用被子蒙上头,可当时她连拽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只好双手捂着脸,承受着我的“兴风作浪”……
油滋喇保住了,可大姐却让我害的不轻……
对自己当时“下狠手”的顽童之举,我至今仍自责不已……
大姐英年早逝,她生命的17年光阴,全是在艰难困苦的岁月中度过的。她没穿过一件华丽多彩的服饰;没吃过一顿丰盛精美的大餐。可她坚强善良、宽容大度;爱护兄妹小弟,主动分担家务,读书勤奋刻苦。在1959年,她以优异的成绩考进县第一中学。
不幸的是,在第一中学读书期间,因睡木板床受凉,加上营养不良,我大姐患了严重的肾病。那时家里贫困,无钱到医院求医治疗,仅用了民间偏方自治。后来,病情恶化,不得不退学了。直到……这也是那个年代的悲剧,国家都很困难,百姓更是捉襟见肘了。类似我大姐这样的悲剧是屡见不鲜的。
在我的记忆中,大姐是被众人抬入白茬的薄木板钉的棺材里,她两眼紧闭,面色灰白。在棺盖板盖上的时候,我哭喊了两声,但,在我大脑里不知道“死”是什么概念,只以为大姐被人们抬走了,说不上什么时候会回来的……
往事如烟,人生苦短。我偶尔突发奇想:大姐的生命永远定格在17岁,青春永恒。可有朝一日,我们在“那边”相见时,大姐依旧风华正茂,而我却老气横秋,岂不让我相形见绌?单凭这这一点,大姐应该比我荣幸。
我大姐解脱了。可家里的人还要生活下去。
三年的自然灾害,是在考验着我们国家的意志,考验着中国人的意志,同样也在考验着我家这几口人的生存意志。别饿死,就是赢!
(未完待续.请看第24章《同饥饿作斗争》)